可就跟现在一样,夏日里的冰,冬天里的炭,但凡穆夫人顾不上,那头就要偷偷找点理由恶心人。
东西最后也得给,还是挑好的给,谁也说不出什么,就是总有个迟缓,堂堂管家的夫人,时不时还要受点子暑气和寒凉。
穆夫人不爱诉苦,只忍着恶心,不叫采买占一点便宜,西院里得不着好处,就更要一门心思的恶心人。
上辈子玲珑活了三十几年,也算是活明白了,人生没那么多爱恨情仇的起伏波澜,大部分时候都充满着这些如同尘埃一般的不愉,积少成多慢慢就成了郁结于心,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她娘身子眼看着也不行了,人还不到知命之年。
玲珑走了会儿神,拍拍常嬷嬷的手:“这事儿也好办,采买必定是要送炭过来的,一会儿劳嬷嬷好生接了,让人送到老夫人那里去。别的不必多说,赔罪就是了,炭火冬日里没提前准备好,是娘亲的不是,怎么也不能让老夫人受了委屈。”
常嬷嬷迟疑:“可老夫人心里清明着呢……”
府里怎么也不至于短了荣威堂的炭火,大房被恶心了不是一次两次,荣威堂的老夫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二房闹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大房要闹就是管家不利,只有排头吃的。
“所以我才说,旁的不必多说,往荣威堂送完炭也不必回来,直接叫人套了马车去林府。”玲珑白嫩的脸上露出个淡然的笑容,“若是马车夫问起来,就说府里炭火不足,不敢叫老夫人受寒,好是林府炭火买的够多,咱们去借些炭火回来,等采买上找到地儿买炭火了,再还回去就是了。”
常嬷嬷又楞了一下,身为掌家夫人身边的嬷嬷,她自然懂玲珑的意思,可这若是闹到林府去,夫人的脸面也要受损,夫人是个要强的,自来不爱叫母家知道自己在穆府过的不如意。
玲珑声音里多了几分坚持:“嬷嬷听我的便是,娘亲那里,我自会跟她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道理别人能恶心我们,我们不能恶心回去。”
要脸的总是要更受伤一些,这道理玲珑也是嫁人后,用了好些年才明白过来的道理,那时候她的儿子和闺女早就被婆婆抢走,夫君也一个一个妾室往回带,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逼着自己淡然。
寡淡又没什么盼头的时日她过够了,后宅女人死的早,多是郁结于心,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这辈子她打算换个活法,不准备再得过且过了,谁也别想给她找不痛快。
常嬷嬷咬咬牙,对着玲珑屈膝:“都听二姑娘的,老奴这就去安排。”
左右是要送到荣威堂,也别叫人抬进来了,事儿可以做的更漂亮,瞧见采买过来,她就让人架着炭筐往荣威堂跑。
“等等,黑炭都送到正院里来了,想必炭火实在紧张,也别等采买了,分成两趟送吧。怕是采买送过来的不够,将黑炭也装了,送去荣威堂给奴才们暖暖手,伺候老夫人要紧,可不能让婢子们冻病了。”玲珑进门前轻声道。
老夫人是偏心,却也是个要面子的,既然要恶心回去,那就彻底一点,省得到时候还有些大道理压人,正院里一点都不留,看看府里的脸面和小儿媳的脸面哪个更重要吧。
常嬷嬷立刻明白玲珑的意思,偷偷瞧了眼西厢房,见没动静,扭身小跑着就赶紧去办,省得夫人一会儿后悔又给拦下来。
玲珑的婢女青桑眼神亮晶晶看着自家姑娘,姑娘从前天被气得一日没吃饭后,比原来可通透多了,她赶紧伺候着掀开帘子让玲珑进去。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何必要闹出来叫大家脸上不好看,你爹这会儿本来就一门心思要把你卖了,还是妥当些,先定下你跟你表哥的亲事最重要。”玲珑一进门,就听见穆夫人有些恹恹的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亲也不是那吃亏的,他们敢恶心我,等你嫁了人,我自会收拾他们。”
玲珑皱起黛眉,扭身冲着青雉吩咐:“去熬些去风寒的药汤子,多放些药材,就在这屋里熬,再煎一盅安神汤来。”
青雉听了吩咐赶紧出去,青桑得了姑娘的眼神,立刻拉着在屋里伺候的几个婢女出去,就站在门口守着。
玲珑坐在穆夫人跟前,叹了口气:“娘亲,我不能嫁给表哥。”
林氏本来恹恹地,听了这话猛地坐起身来,眼神带着几分厉色:“是不是你爹跟你说什么了?”
“还用爹爹跟我说吗?林家什么样子您最是清楚,咱们若是客,林家自是热热闹闹迎着,嫁出去的姑奶奶为了面子也得护着。可若是嫁进去,表哥性子软,舅母性子强,规矩比咱们府里还大,就我这得过且过的性子,您觉得我嫁过去能有个好儿?”玲珑耐着心思跟穆夫人分析。
她上辈子十五岁的时候,因为穆夫人的强硬护着,颇有些天真和绵软,又要面子,所以才会被林家一步一步逼着,成了掌管中馈却一无所有的当家夫人。
这上门的外甥女是客,嫁进门的儿媳妇那就是外人,舅母就是再心疼她,当然还是更心疼儿子,还借着帮她争宠的由头,抱走了她的儿子和女儿。
到她死的时候,儿女都在跟前,却连伤心都带着几分生疏,而被外人盛赞跟夫人举案齐眉的夫君,正跟成了寡妇后一顶青轿抬进门做妾的大堂姐诗情画意呢。
“再说,表哥喜欢的是大堂姐,我嫁过去,只是妄为恶人罢了。”玲珑淡淡道,“堂姐前几日才炫耀过表哥托人给她带的字帖,连翰哥儿那里都没有。”
她上辈子气也是气这个,明明林府是大房的亲戚,才十岁的翰哥儿好读书,她便托舅舅给找几本字帖让弟弟习字,结果她那个多情的表哥得了这差事,扭头就送给了大堂姐。
她总以为自己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平淡中忘记了那些憋气,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房就指望着大房闹起来被祖母训斥,那她何不就顺了二房的心思,闹得更大一些,她可从来都不是个心眼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