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五,皎月正明,细雪闪着银辉,簌簌落下,宛如银河倾落人间。
“卫厂公,你的手怎么又受伤了?”
轻快女声吹入耳畔,比落雪还要轻软,卫良一怔,罕见地沉默起来。他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他还以为,公主会发火,至少也要面色不虞。然而,她永远比想象中更好……
没来得及多想,衣袖传来一股力道。越长溪拿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枝条,轻轻勾住卫良的衣袖,“别跪了,外面冷,到里面说话。”
冬日的枝条很干燥,上面生长着大大小小的凸刺。明年春天,这些刺会生长出嫩绿的新芽,开启新一轮生机。但此时,凸刺穿透衣袖,抵在手腕上,有点疼,还有隐约的痒,卫良说不出什么感受,好像他体内也有一根枝条,蠢蠢欲动、亟待绽放。
反正,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沉默地握住枝条。
越长溪一怔,轻笑,“行吧,给你了。”还好她用的树枝,不是金簪,差一点就亏了,好险好险!
她转身,带卫良进殿。
两人身后,半枝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她听说过一句话,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今天终于见识到这句话。明明一刻钟前,公主还骂骂咧咧、好像要掀翻永和宫。怎么一会儿功夫,就笑意盈盈了?难道,中间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半枝举着漆盘,陷入沉思。
……
一刻钟前,越长溪刚要出门见贤妃,庆吉传来消息,张保全死了。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打发走小太监。对方才踏出宫门,她就气呼呼地、一脚踹上院子里的白玉兰。
哗啦——
树枝上的雪浇她一身。
越长溪:“……”
她胡乱扫去头上的雪,两颊鼓鼓,“气死了气死了。”
这次回宫,她知道自己实力不够,不能正面和皇后抗衡,因此另辟蹊径,决定从皇后身边的人下手。
恰逢皇后禁足,申帝又命她彻查后宫奢靡之风,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她立即拘押张保全,试图撬开一个口子。
“只差一点,”她薅下一根枝条,愤愤道,“只差一点,就能拉皇后下水。”
张保全贪婪狂妄,贪污不少银子,其中一部分,肯定进了皇后口袋。如果查出此事,申帝必定更加厌弃皇后。
虽然有许大都督在,申帝未必会废后,但他一次又一次失望,废后还会远么?
这个计划很靠谱,偏偏张保全死了,皇后全身而退,越长溪怎么能不生气。
她喃喃道,“难道最近太幸运,根据人品守恒定律,我要开始倒霉了?”不知道现在开始拜佛,还来不来得及?
乌草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慌慌张张跑来,却不知做什么,只好犹豫地看着公主。
余光瞥见小太监欲言又止的样子,越长溪怒气稍敛,有点想笑。乌草还是老样子,第一次见面、周美人命令他动手时,他就是这幅表情。
等等!越长溪一愣,她突然想到,张保全和周美人的情况很像。
当初,卫良略去部分事实,三言两语指出周美人不敬圣上,周美人因此被申帝厌弃,那张保全呢?
如果张保全没死,调查出他与皇后勾结,申帝只会厌弃皇后。
但是,现在张宝全死了,申帝又多疑,他肯定会想,这些钱去哪了?是皇后拿走的,还是许大都督拿走的;这些钱用在何处?是结党营私,还是……屯兵造反。
从这个角度,张保全死了比没死更好。毕竟,未知比真相更令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