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杯中茶水还未喝掉一半,陆鹤闲便听自家娘子开口了:“娘什么时候醒?虽然娘不在乎那些虚礼,可我们做小辈的,还是得去拜见娘一番。”
陆鹤闲闻言有些惊讶,她原是猜想隋心可能会有些抗拒陆家,故而没想着这么早就带隋心去见她娘的,不过自家娘子如此深明大义,倒也是她没想到的。
陆鹤闲手指点了点桌子,略一思考,便应了下来。于是她提了食盒便要起身出门,却见隋心眉头紧皱,捂着肚子没有动作。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陆鹤闲担心地开口,作势便要去抱隋心。
隋心赶忙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吃多了,这会有些撑而已。”
噗。陆鹤闲只松懈了一瞬,便立马憋住了笑意。
“你笑什么,还不都是怪你。”隋心眼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光,将锅结结实实扣在陆鹤闲身上。
“啊?你不是应该怪府上厨娘手艺太好吗,怪我干嘛?”陆鹤闲表示十分不理解。
隋心闻言深吸口气,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容,眯着眼道:“夫君,怪你哦。”
“嗯……嗯,怪我。”陆鹤闲感觉背后冷意森森,下意识得点头背好了锅。她放下食盒,又坐回桌边,端着茶杯支支吾吾:“突然想起来我茶还没喝完,咱们歇一会再走吧。”
隋心满意点头。
于是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陆鹤闲才带着隋心出了门,往唐柔住的主院而去。
路上陆鹤闲顺便给隋心介绍了一番陆府的构造,还有府上的一些习惯,等能看见唐柔住的院落的时候,她却停住了脚步。
隋心不明所以,也跟着停在了陆鹤闲身侧。
陆鹤闲小心地将落在隋心发梢的枯叶取下,凑近她耳朵悄声说道:“莫要紧张,娘其实比我还好说话。等见完娘我带你出门去个好地方”,说罢还朝着隋心眨眨眼睛。
隋心忍俊不禁,突然觉得这小将军好像有些可爱。
她微笑颔首,迈步跟着陆鹤闲继续往前走。
当二人走进唐柔吃饭的小厅时,陆鹤闲便看见她娘正揉着眼睛打哈欠。她嘴角一翘,上前一步冲着唐柔的耳朵大喊:“娘!快醒醒!你儿媳妇来看你了!”
唐柔瞌睡被吓醒一半,顺手给了陆鹤闲一个脑瓜崩,嚷嚷道:“小兔崽子大清早吵吵什么,瞌睡都给你吓醒了!”
唐柔转头瞧见隋心乖乖巧巧地立在一旁,见她看过去,便落落大方地行礼问安,心里不禁对这小姑娘多了些好感。
等陆鹤闲拉着隋心坐下,唐柔才开口问道:“用过饭了吗?”
隋心听了这话正欲解释一二,就见陆鹤闲已经迎着炮火而上。
只听小将军十分随意地说道:“当然用过了,娘你不是每天都是府上最后一个吃早饭的吗?”
隋心闻言刚在心里给自家夫君点了一炷香,便听到婆婆咬牙切齿地道:“是啊,老娘就是喜欢睡懒觉怎么着?我看你今天怎么这么不顺眼,你麻溜给我出去,我单独和你娘子说会话。”
陆鹤闲委屈巴巴,不敢再触她娘霉头,又有些不放心隋心,思来想去刚准备拒绝,便听隋心说道:“夫君不是说等会要一起出去吗,那便劳烦夫君先去准备马车,心儿就在这陪娘说会话。”
陆鹤闲见唐柔满意地点了点头,隋心则是一脸淡然的表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起身出门备车去了。
待陆鹤闲找管家陆云套好了马车,又闲聊了几句,估摸着那两人也差不多该说完话了,便返回了主院接隋心。
甫一进门,陆鹤闲就惊到了。
只见她娘左手紧握着隋心的手,右手则捏着帕子在脸上抹眼泪,哭得是泣不成声。
再观隋心也是双眼含泪,似乎很是动容的样子,正拍着她娘的后背温声劝慰。
自己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陆鹤闲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而唐柔看见陆鹤闲推门而入,便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说道:“闲儿回来啦,带心儿好好出去玩玩吧。可不许欺负心儿啊,不然你就等着挨揍”。又转头轻拍着隋心的手慈祥地道:“心儿啊,以后陆府就是你的家,闲儿若是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必有所顾忌,若是受了委屈,便来找娘,娘给你做主!”
陆鹤闲有些摸不着脑袋,不知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自家娘亲和娘子怎么就达成了大和解,之前口口声声叫着“你娘子”的娘现在一口一个“心儿”,俨然已经忘了自己亲闺女是谁。
不过陆鹤闲倒是乐得见她们二人关系融洽,她点点头附和了她娘说的话,又找容姨拿了热水过来,给二人一人拧了一条热帕子擦脸。
待二人情绪缓和,陆鹤闲才带着隋心出了门,留唐柔独自抱着容姨在小院悲春伤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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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上,小副将霍疏澜驾着马车缓慢行驶,小丫头春朦正坐在她旁边发呆,而陆鹤闲和隋心二人则是端坐在马车中。
见隋心自打上了马车便掀开帘子一角好奇地看着外面,陆鹤闲有些感慨,问道:“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看看这街上了?”
隋心撩着帘子的手一顿,低了低眉眼,轻声说道:“自从我娘亲去世,我开始装病之后,便没有再出过什么门了,唯一一次远门应是两年前去福济寺祈福上香”。
隋心并没有打算隐瞒,将实情全盘托出了。
“那你为何,没有再继续装病了?”陆鹤闲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隋心闻言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望着小窗外静默了片刻,才回首笑着,柔柔回道:“病灶根除,病症自是不治而愈。只不过……旧病会否再犯,却是不知了。”
“自是不会的。”陆鹤闲的语气倒是颇为笃定。
见隋心只笑了笑并未答话,陆鹤闲皱了眉,心下浮现一阵莫名的心疼。
她不敢想象这许多年隋心在定远侯府是怎么过来的,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不得不装病才能求得安稳。以至于,少时有名的才女,如今却沦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拿来当谈资的病秧子。
陆鹤闲脑补出了隋心多年无依无靠、吃不饱穿不暖的凄惨生活,心疼隋心之余又无比气愤于定远侯府众人。
她心中做了一个决定,轻咳一声,看着隋心温柔说道:“以后你想出来便出来,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我让云叔专门给你备一辆马车,你可随时使用,银钱不够便找账房划取。不过出去的时候尽量给我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
隋心闻言不禁心里一暖,她放下撩着帘子的手,倚在窗边,状似委屈地道:“夫君早上还说会陪我的,现下便后悔了?”
陆鹤闲不知道隋心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只能先摇头否认:“怎么会,我何时说过我不会陪你了?”
隋心侧过脸去,故作悲伤地说道:“那为何我出去的时候要同你说一声,这不就是你不会陪我一起的意思嘛?”
陆鹤闲恍然大悟,心道自家娘子这脑补能力也是一流。她轻笑一声解释道:“我如今虽不用带兵出征,却也需要时常去校场练兵,自然有时顾不得你。不过若是我有空,定是会陪你一起的。而且到你归宁之后我才会去校场,这几日你有什么想玩的想去的,我都可以陪你。”
真陪啊?
隋心闻言表情一僵,复撩起马车的小窗帘,有些不自在地问道:“那我们今日是去哪里?”
陆鹤闲见隋心有些羞涩没话找话,也不点破,晃了晃脑袋卖了个关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