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章(2 / 2)十斛金首页

眼睛被一片白亮的光刺得眯起来,片刻的适应之后,她方看清那片光来自窗外的积雪。

难不成她被救活了?

姜蝉一怔,想起身,却发现一双手白白嫩嫩的,没有冻疮,更没有伤痕。

窗前摆着一面水晶玻璃小镜,记得到赵家没多久,这面镜子就被赵霜霜要了去,怎么又回来了?

对面的黑漆嵌螺钿牡丹纹立柜,案上的铜鎏金莲华烛台,还有飘飘袅袅的百合香,一切那么的熟悉,这不是她在真定的老宅吗?

她记得老宅在母亲改嫁的第二年春天,就被流民洗劫一空,毁于大火。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天可怜见,一切得以重新来过,她还没去赵家!

母亲说不定也没再嫁!

她跳下地就往外跑。

书案上《赵氏家训》蓦地落入眼帘,姜蝉怔了半晌,难过地向下抿了抿嘴角,颓然落座。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赵华迎娶母亲时,亲自拿给她的。

到底晚了一步!

窗外飘来几声人语,听声音像是两个仆妇。

“看这架势,小姐应该是不回来了。”

“可不是!箱子柜子足足装了十六辆马车,人家是去京城当官小姐享福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说起来,太太带着小姐这一改嫁,姜家算是彻底成了绝户,老爷子地下有知,还不得气得拍棺材板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话的人咯咯一笑,“太太年轻时根本不愿意招赘,是老爷子摁头逼着成亲的。结果没两年姑爷死了,别看太太嘴里不说,心里还不定怎么埋怨老爷子!偏偏又只得了小姐这一个闺女……唉,老爷子都没了,谁还能管得住太太?”

姜家几代经商,积累了一笔可观的家业,子嗣上头却颇为单薄,到姜老爷子这里只得一女,就是姜蝉的母亲姜如玉。

老爷子不愿家财旁落,不由分说招了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做赘婿。

可想而知姜如玉对这桩婚姻的失望。

老爷子临终前留下话,让姜蝉在家招婿,依旧找庄子上知根知底的农户,务必要给姜家留后。

姜如玉怎肯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她向赵家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带女儿改嫁,给孩子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身份。

姜蝉叹口气,赵家是诗书传家的大户,母亲以为有了好身份,就定能在京城给自己说门好亲事,可惜她们把赵家想得太好了!

又觉得怪异,这些仆妇竟敢公然议论主家的事,姜家虽是商户,家里的规矩也不至于松散到这个地步!

不等她出声,便听窗外有人喝道:“下人敢嚼主子的舌根,我看你们是欠收拾。把她二人关柴房去,回秦嬷嬷,请她老人家示下。”

“秦嬷嬷”三字入耳,姜蝉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秦嬷嬷是赵家特地给她指派的教养嬷嬷,开口闭口赵家规矩世家风范,你这个不对,那个不行。

听得她心惊胆战,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是错,每次出门做客都诚惶诚恐,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叫人笑话,渐渐的,她从一个带着几分任性的傲气小姑娘,慢慢变得孤僻自卑,窝在赵家后宅越发不愿出去。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上辈子她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此人功不可没。

门帘掀起,大丫鬟金绣脚步生风进来,看见散着头发的姜蝉,忙上前伺候梳洗,“小姐,秦嬷嬷说了好几次,赵家没有歇午觉的习惯,让小姐改改这个毛病。”

再见故人,姜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上辈子秦嬷嬷的外甥相中了金绣,出于对秦嬷嬷的信任,金绣应了,结果嫁过去不到半年人就没了。

秦嬷嬷说是病死的,她却听说是被那畜生活活打死的!

暗叹一声,姜蝉没接金绣手里的巾子,“你很听秦嬷嬷的话?”

金绣没听出她言外之意,不无佩服道:“秦嬷嬷见多识广,办事老道,看她管教下人的样子,好威风,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你也知道她是赵家的人,不是我姜家的,你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金绣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和小姐一起长大,姑母又是夫人的心腹嬷嬷,一向得脸,小姐这般敲打她还是第一次!

她声音不由发虚,又有点委屈:“我是想着,早晚都要到赵家过日子,提前结交秦嬷嬷也有好处……”

姜蝉摇摇头,“我是姜家的孩子,不做赵家的女儿。”

金绣大惊失色:“这怎么说的?夫人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您尽快上京,赶在年前入赵家族谱,正月里您就可以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走动了。我办事不妥帖,您罚我就好,千万别和自己前程过不去!”

姜蝉终是放缓了语气,“母亲那里我自会解释,告诉你此事,是叫你心里提前有个谱。你我打小的情谊,说是主仆,可我从没把你当奴婢看,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情分。”

这话说得金绣心头一阵酸热,“我记下了,小姐放心,金绣不是攀高枝儿的人。”

“我自是信你的。”姜蝉接过她手里的巾子,一边由她伺候着梳洗,一边慢慢道,“马房是不是有个叫卫尧臣的?”

金绣细细想了想,“您说的是卫小九吧,就是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点坏坏的,眉目间又十分英气的那人对不对?”

他长得如何,姜蝉是一点都没看清,因笑道:“你倒印象深刻。”

金绣脸悄悄一红,小声嘟囔:“现下谁不知道他?敢把李头儿打得满脸花的,他可是独一份。”

李头儿是护送她上京的赵家外管事,姜蝉记得那人是练家子出身,竟不是卫尧臣的对手?

“他怎么来的咱家?”

“您叫他来的!”金绣笑道,“前年秋收他家交不起税粮,您恰巧路过,随口一句‘他是我家的下人’免了他牢狱之灾,谁知道他家倒会来事,借您的话转天就把他卖进府了。”

姜蝉也是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怪道不记得他。

说话间小丫鬟银绣来了,“秦嬷嬷让我给小姐回一声,那两个仆妇掌嘴二十,撵出府去了。秦嬷嬷还说,府里人多口杂,规矩松散,须得好好整治一番,以免有人生事作耗。现下取了花名册准备点验,若哪个刺头儿不服管教闹到小姐这里来,请小姐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