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窈川站在人群里,只见江雅安一双眼睛异常灵动,他是携记忆而来,自然无数次回忆过初见她的样子。
那时候,他叫叶宋,是村支书的侄儿,也是老叶家唯一仅存的男丁硕果瑰宝。
而那时候的江雅安,木木的、讷言讷语,与她多说几句话,都能吓坏了她。那时候的她,与现在的她?
因为陈窈川自小就有自己作为叶宋的记忆,他去核实了自己记忆里的事情,一件不错。又仔细翻查了当年的物件,也是一件不差。他自然而然就以为江雅安与他一样,是重活一次的。
既然是重来,陈窈川这辈子也没想再娶江雅安,这婆娘,心不在他身上。
但一见叶宋那惹人厌的眼神,陈窈川就有点不自在,心里琢磨:难道我特么的上辈子也这样,就是这种眼神盯着人家姑娘瞧?
符惊雪现在已经与普通人无异了,她的术法神力潜藏失灵,现在提个箱子都觉吃力,“我帮你吧,乡下路不好走。”她一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叶宋这次在知青队伍里寻觅,瞧上了一个叫陈伏波的姑娘,他在他大伯耳边嘀咕了几句,他大伯一个激灵,低声叱道:“你知道陈伏波哪里来,她首都来的!你小子老实点,闯了祸,谁也兜不住!”
陈伏波确实娇滴滴的,有点西子捧心的病态娇弱美,叶宋不停往人家身边凑,一下子给水,一下又帮忙收拾屋子,忙得前仰后瞻。符惊雪在江雅安的记忆中没有读取到这个人,可能是不太重要,或者是从未有过交集,所以连个同屋知青的名字都没记下。
当生产大队长陈窈川点名的时候,符惊雪还是穿着她的黑色胶鞋,全身裹得像个粽子,听从任务分配。
“江雅安,出列,”陈窈川故意吓她,声音喊的特别大,她上辈子仿佛有个心悸的毛病,谁要是大声和她说话,她的心脏就不好,需要休息很久。
然并卵,陈窈川期待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符惊雪一个步子跨出来,以更热情更大声更饱满的情绪回应他:“到!”
差点把陈窈川吓得栽倒,这姑娘肺养得不错啊,很有活力。于是他吩咐:“你下午去砍甘蔗,有任务的,能完成吗?”
“报告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还踢了一个军步,有点模仿维多利亚女王身边禁卫军的意思。
靠,这娘们!陈窈川忍着心中强烈的疑惑与不安,继续点名,“陈伏波、赵安岳、崔剑阁,三人出列。你们下午的任务是——”
陈伏波已经认识了,崔剑阁是自愿下乡,为农村做贡献。那个赵安岳?符惊雪脑门嗡嗡地疼,一时间想起十九年前的澳门,赵家别墅游泳池上的月轮;一时间又似乎看见赵临漳和江雅安喜结连理的那天,赵临漳在被子里结的咒。
操!原来是这样!原来破咒如此简单……符惊雪这回瞧赵安岳就有点老鹰抓小鸡儿的意思了,抓住他,和他盖同一张被子睡觉,他也姓赵,他能破咒。
符惊雪忽然头也不晕了,干劲儿也足了,恨不能赶紧缠上去,抓住赵安岳的小手手,有话去被子里说。
这婆娘!陈窈川是一直在注意且观察江雅安的动静的,她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还盯着那个叫赵安岳的白面小生。哼,——上下两辈子,她都喜欢那样的。
没等符惊雪展现自己的魅力缠上去,赵安岳身边已经有人了,是个女知青,叫……乔……
“乔霜至,”陈窈川懒得见这女人一脸失望的表情,说:“想不想去二队,二队是叶宋在管,那边的姑娘都有好果子吃。”
“你谁啊?”符惊雪一回头,又陷入了那对漆黑的眼珠里,与上午那个帮她提箱子的,是同一对眼睛。
“哦,是陈队长啊,对不起啊,我走神了。”符惊雪扭头,一张灿烂的笑脸迅速消失,心说:别耽误老娘办事,破咒是大事,你丫要是敢耽误老子办正事,老子灭了你。”
陈窈川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心说:这女人咋回事,上辈子也不知道她怎么过的,难道去四川学变脸了?
其实上辈子的陈窈川,也就是小霸王叶宋知道自己老婆投河没死,他被枪毙之前,就已经是想一心求死了。那女人不会回来了,也好,嫁给他这么一个人渣,跟谁都比跟他强。
他听说她投河之后,在河里把寡妇的烂布兜子、某些人被河水冲走的布鞋,还有一些人不要的烂床棍子都摸出来了。都沉在河底,可河底没有她。
她是真的不想和他过了,一双鞋、一件衣服、一个娃娃,一个念想都没留给他。
他又等了好几年,连个信儿都没有。也罢,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八三年严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以他故意把一个小姑娘搂进玉米地,什么也没做,就是压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许动。
这要换一个有经验的,就知道叶宋想求死。一般人不会成全他,至少在红旗村,没人会成全他。
就这么一个自求死路的小把戏,叶宋也是胡乱抓阄,谁知那丫头愚蠢,还真的成全他了。
他不想活了,他和她曾经做了夫妻,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四个孩子,要是江雅安能把孩子全部都生下来,他早已儿女成群了。
可惜她不愿意,她说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