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的话,想要撤回就难了。
敖凛自己说要补纹身,现在只能坐在椅子上,期期艾艾地问:“会,会不会痛啊?”
应桃给他后腰垫了个小枕头,让他靠扎实了,不要乱动,随口道:“光补咒的话,不痛。”
龙角天线哔哔竖起来,敖凛怎么觉得应桃话中有话?
应桃用今天吃寿司送的塑料小碟子做颜料盘,是一红一绿两种颜色,色度浓郁纯美,“把背心撩起来。”
“哦。”敖凛慢吞吞把背心卷起来,卷到胸口位置,低垂眼睛好奇望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应桃:“你哪儿买的颜料,怎么没有油漆味?”
应桃:“刚用宝石磨的。”
敖凛诧异地提高声音:“宝石?”应桃不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小妖怪吗?之前借给他的旧睡衣到现在还在穿,一句都不提还给自己,带他去逛宜家都不肯买套新的,“你怎么突然有钱买宝石了?”
“不是买的,以前随地捡的。”无间地狱里有好多。应桃杀一只妖怪,就掉一堆,然后随便捡几个颜色漂亮的揣兜里,可以放在鱼缸里做造景,也能磨来当颜料。
他还极具专业性地指出:“矿物颜料显色度好,上千年都不掉色,而且和天然粉末融合度高,比较适合丹青作画。”
趁敖凛愣神间,柔软的狼毫笔尖在颜料上蜻蜓点水一蘸,湿润冰凉,触上敖凛腰肉,在皮肉激起一秒触电似的战栗。
“啊,桃……你慢点!”
正走上楼梯的胡心悦警觉:她是不是听见敖哥的声音了?而且这调子……有点缠/绵?!
应桃目光有意扫向门外,压低声音:“嘘,别出声。”
敖凛莫名其妙,补个咒语而已,为啥弄得跟做贼似的,这才哪到哪。
狼毫软中带韧,运笔缓慢,每画一分都需要凝神念咒。应桃神情微冷,将全身精力专注在填补护身灵线上,事关运道的逆天行咒,需要做到原样原本,一丝不苟,错漏任何细节都会导致效力大打折扣。
应桃后背渐渐出了一层薄汗,屋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他忽然反应过来,小龙怎么安安静静不吭叽了,不经意抬眸一看——
敖凛双唇紧闭,牙间咬着黑色纯棉衣角,堵住自己声音,空出双手正在玩手机。发现他在看自己,绿眼睛微微睁大,模糊发出声音询问:“唔?”干嘛?
应桃把笔一扔,站起发酸的小腿,不干了。
敖凛吐出背心卷,看了眼自己肚皮,又看了看背侧身站着,耳垂红得滴血的小妖怪,“你这也没画完啊?”
应桃眼尾醺红,声音冷冷的:“我道心不稳,改日吧。”
敖凛:“?”
……
在敖凛的正确领导下,妖界大使馆只用三天就超额完成了600下载量的任务。
实名下载反诈app 的要求意外刷掉了一大群想凑热闹的人,剩下的基本是心怀善意和好奇的群众。
特别是一些早就对玄家军不满的人,迫切想对惩恶扬善的龙王庙工作人员表示心意,转了一大圈没找到功德箱,就偷偷把钱塞到龙王爷神像脚下,拦都拦不住。还有人趁人不备拍下使馆服务窗的二维码,发到网上号召捐款。
滨南市旅游业发达,搞网媒推广很有一手。市旅游局的记者嗅到了新闻热点,马上联系敖凛做了个简短的采访。
敖凛带着记者和摄影师在龙王庙逛了逛。
记者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办公和宗教场所结合的模式,感觉十分新奇。本以为一进门会香火缭绕人声嘈杂,却不料里面清清静静,绿植环绕,来办事和来参观的队伍泾渭分明,秩序井然。
仅一墙之隔,就是繁华热闹的CBD,城市的热岛效应却一点也没影响到这里。
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空气也清新得多,记者们不禁静下心来深深呼吸,感觉比去森林公园那种天然大氧吧还舒服。
原来市中心还有这样清净的去处,记者们心里都打算回头一定要带家人朋友来看看,最重要的是,这里不收门票费。
敖凛带他们看了大殿,配殿,后院和宿舍小楼,其中一个女记者对后院空地上种的花很感兴趣,“这是优昙花吗?我看过很多次图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养得真好啊。”
优昙花是佛教圣花,传说中三千年才开一次,象征着祥瑞出世。民间“昙花一现”的典故实际上原本指的不是大家熟知的那种长得很像莲花的昙花,而是这种花瓣大而芳香的优昙花。
传闻中的优昙花种植于佛州仙界,在人间很难成活。
不过这棵是应桃周末从花市20块钱买的苗子,或许是庙里灵气足的原因,随便种上就蹭蹭长大,这两天都开始结花苞了。
女记者平时就热爱侍弄花草,这会心下喜爱,礼貌询问敖凛:“我能凑近看看吗?”
敖凛点头:“请便。”
女记者容貌姣好,神态安宁地凑过去小心闻了闻花苞,随行摄像师就势举起相机,准备拍下这幅美好的画面。
刚按下录像键,只见紧抱的花苞竟然神奇地开了一条缝,在几秒钟中内灿烂绽开,洁白无垢。一缕清风吹来,它像是顺遂命运,啪嗒自然掉落在女记者手心。
众人啧啧称奇,摄像师也很惊喜,能意外捕捉到开花的画面,回头上传网络肯定能吸人眼球。
只有女记者愣在当场,双手捧着花,有点不知所措,“我记得现在好像不是优昙开花的季节……?”
敖凛随口解释:“万物皆有灵,可能它就是想跟你走吧。”
女记者从包里找出丝巾,小心翼翼将花包好,希望它到家时还是完好的,可以拿来送给他人。
之后,记者们又问了敖凛一些常规问题,比如为什么使馆选址在龙王庙,为什么不设功德箱,庙里有没有宗教人士之类的话题。
敖凛都一一给出答案:“选在这里是因为地标明显,交通方便。单位里有一位正在修行的女道士,她是211大学毕业,平时也负责文书处理。为了保护环境,庙里不给烧香。如果群众确实有信仰需求,想捐香火钱,我们也准备了小礼物回送——”
他拿出准备好的无纺布袋子,给记者们一人送了一个。
袋子是喜庆又辟邪的正红,打开里面有两个笔记本,一个绣锦的小荷包。
笔记本前三页是使馆自己编写的防骗小案例,女记者打开一看就乐了:“男大学生迷信重金求子被网恋欺骗,现在还有这么单纯的啊?不过这个外来人员偷渡的案例很值得注意,回头我们会写到稿子里提醒大家的。”
男记者则是拆开了荷包,从里面掏出张叠得紧紧的小纸片,他有点纳闷:“是庙里给的平安符吗?这个[冲]字怎么像打印的?……没有别的意思哈哈,就是感觉和我老婆上次去万禅寺求的不一样。”
敖凛理所应当回答:“对啊,都是一样的字,有打印机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手写。”
男记者汗颜:“……”
还能这样?有种迷信了,但没完全迷信的诡异感。
结束了采访,记者们在群里聊天时纷纷表示,这一次的体验感很奇妙,稿子和视频要好好做。
至于那张电脑黑体字打印的平安符,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是收在柜子里,当个普通纪念品。
…………
三天后,一篇名为《开在龙王庙里的大使馆,到底有多妙?》报道横空出世。
一般这种官媒发的文章没什么趣味性,大家都懒得点开看。但这次的标题实在太吸引人了:龙王庙和大使馆这两样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东西,怎么可能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