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里香火鼎盛,信徒众多,是北雍子民精神的一处寄托,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明百姓,有了难过的坎,都会来这里拜一拜。
香桃对它亦有另一种感情。
见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夏渊神情一松,“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书房批阅军中的文书,出发前让崔副官来接你。”
说完,他大踏步离开了寝室。
香桃心里一阵酸涩,真不知道是重活一世好,还是栖于白马寺的香亭更惬意。
她不让自己多想,低头继续写佛经。
当崔副官来接香桃的时候,她正好写完最后一篇,简单的收拾一番就出了屋子。
崔副官明显神情委顿,想是被夏渊狠狠的敲打过,香桃心知他定然十分委屈,昨夜那门缝开只开了一线,他又能看见什么呢。
遂轻声安慰,“下次记得敲门即可。”
闻言,崔副官整个人一顿,他没想到小娘这般善解人意,不但没怪他,他宽慰他,喉头一噎,慌乱的解释起来,“当时,下官...以为小娘还在老夫人的院子。”
香桃点头笑笑,弯腰进了马车。
崔副官在车厢外温声道:“下官护送小娘先去白马寺,将军随后骑马跟来。”
临行前,军营里几个谋将来府里,有要事和夏渊相商,故而他让崔副官送香桃先走,完事后他打马再追。
“将军,边关来报,北狄国主呼耶已经和西境六国确定了和谈的时间,届时定会确定他们联合会师的时间,军中必须要早做打算。”
“此次边境一旦开战,定然要连绵数月,需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朝中迟迟不言军饷之事,一旦拖到入冬,怕是来不及了。”
参将谋士你一言,我一语,夏渊眉头紧锁,甚少发言,军中的困难他比谁都了解,可是朝堂...又岂是一句“战事迫在眉睫”就有人会听的。
“徐将,你再把北狄大军详细的动向复述一遍。”
“是,将军。”
*
崔副官护送着香桃,一直等到在白马寺的厢房下榻,都没见到夏渊的身影。
这个厢房在一处两进的院子里,偏居于一隅密林,既私密又静谧。
香桃栖于白马寺那么久,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好地方,心情不由的跟着松快起来,若有一日,能卸去红尘的牵绊,在这样的院落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是一大幸事。
只是她还不能,她还有母亲父兄,一想到安康侯府,她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府一趟,叹一口气,她走到门外唤崔副官,叫了半天无人回应,她抱着抄好的九十九篇佛经,往院外走去。
边走她边暗自思忖,虽然重生前久困于此,实则除了正殿大雄宝殿,其他的地方她一概不知,只能到外面看能不能找个小沙弥问问路。
行到院门处,她只顾着低头往前走,没发现对面来了人,待发现时,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还未落地,眼看着就要撞到来人身上,她脑中一个激灵,忙把脚缩了回来。
谁知用力过猛,站立不住,她在空中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的佛经掷出,如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在对方身上。
她痛的“嘶”了一声,抬眼,见一只玉润修长的男人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抬头,听对方轻道:“我扶你起来。”
他声音温润,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阳光穿过叶缝,洒他一身斑驳,映着他一身的贵气,灿若万千光华。
香桃迅速的站起身,轻轻拂了拂裙裾,低声道:“不用了。”
那人默然打量了她两眼,问:“你是怀瑾的?”
听这语气,香桃猜他应该是夏渊的朋友,看他雍容的气度,极有可能是哪家王府的贵公子。
“妾身是将军的内眷。”说完香桃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佛经。
对方长长的“唔”了一声,见她在捡佛经,忙道:“我来帮你。”说着弯腰就要去捡。
突然一只小臂窜到他的手掌下,托着他站起了身,身后响起警惕的男声:
“陛下万乘之躯,区区小事,何足屈尊。”
元丰帝一把甩去手下的胳膊,佯嗔道:“怀瑾你又忘了,到了这白马寺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元丰帝和夏渊自小一起在宫中长大,彼时他们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扣在宫里的质子,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两人也结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时光境迁,现在他们一个是被架空的皇帝,一个是备受忌惮的将军,也就来到这白马寺,才能找回往昔的感觉。
夏渊莞尔,垂眼看香桃,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然默默跪下。
元丰帝忍不住笑了,抬手道:“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