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槐眉梢极淡,却画了上挑的飞扬,目光明亮而锐利,眉尖微拧,紧绷的下颌全是咄咄逼人的气势。 舒林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这个小堂妹早就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集团总裁。 见他不语,舒槐又重复了一遍,气势不减。 “哥,我问你话呢。” “胡闹!”上首的舒景天把拐杖用力地往地上一按,呵道,“舒槐,他是你哥哥!马上向他道歉!” 爸爸和曾爷爷一起围攻起了最心爱的姑姑,舒一妍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是我叫时泱叔叔来的呀,你们骂姑姑做什么……呜呜呜……曾爷爷,你别生气呀……我喜欢时泱叔叔,让他过来吃饭,为什么不可以呀……” 舒林紧抿着唇不说话,舒一妍被妈妈拉到怀里,轻声安慰。 舒槐双手抱肩,冷笑更深:“他是我哥哥又能怎么样?我爸还是他爸的亲哥哥呢,我怎么就没见他爸尊重我爸过?” 她特意加重了“亲哥哥”这三个字。 舒景天气得嘴唇微颤:“舒槐!你给我闭嘴!” “爷爷,舒林他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舒槐一指身边的周时泱,看向舒景天,道,“您也是一样,自从看到他,您的脸色就一直这么臭。大家这都是怎么了?我就带个朋友回来吃饭,你们有必要这样么?” 她笑容讥讽。 舒林正了正领带,正色道:“我们……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舒槐被气笑了,“舒林,我真得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虚伪的人。”她一指上首的舒景天,“爷爷为我好,我信,你为我好?呵,你他妈就是为了讨爷爷的欢心才演这一出戏的吧!” 她毫不留情地撕破舒林伪善的脸。 舒林的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还用我说得更明白么?”舒槐扬着下巴,冷冷道,“你女儿还在这里,我就不把话说那么难听了。” 舒一妍似懂非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走。” 舒槐再不理会餐厅里脸色各异的舒家人,拉起周时泱的手,拿出踩着高跟鞋的气势,“蹬蹬蹬”就下了楼梯。 待舒槐走后,舒林转头看向舒景天,苦笑道。 “爷爷,您看她……” 舒景天不耐烦地挥挥手,皱眉道,“随她去。” 舒林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舒景天说:“小槐的性格,这两年确实好了点,但还是太冲了。舒林,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让你去景天影视去,帮你妹妹一起干,服装公司这边……交给你大伯就好。” 舒林点头:“好。” 舒槐拉着周时泱下了楼,在门口碰见了正在换鞋的舒誉夫妇。她没理他们,换好鞋就要出门。 舒誉愣了愣,笑道:“小槐,谈恋爱了啊。” 舒槐停下来,看他一眼。 她这个小叔,放动画片里就是一个变色龙的形象,冷血又阴险,偏偏面子上还和你客气得很,十足会做戏。 他教出来的那个儿子也是这种货色,两人和景天旗下的艺人比起来,演技也毫不逊色,十分讨舒景天的欢心。 他们想做的,无非是把舒槐和她爸爸挤出舒家大门,独占舒家庞大的资产。 早几年,舒槐她爸爸是个傻的,舒槐也是个傻的,不太会做戏,在他们这里吃了很多亏。后来舒槐变聪明了,所以这两年,舒景天心里的天平又慢慢摆向了舒槐这边。 只不过今天,看到舒景天和舒林那样挤兑周时泱,还把舒一妍也弄哭,舒槐实在没忍住,又做了一回傻事。 现在,看到舒誉那张伪善的脸,舒槐又有些后悔了。 自己就这么走了,舒誉不知道要在爷爷面前怎么污蔑她。 她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舒槐硬邦邦地介绍:“这是景天的艺人,周时泱,不是我男朋友。” 舒誉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周时泱,伸出手来,圆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堆:“你好。” 周时泱礼貌地同他握了握手:“您好。” 舒誉还想说什么,舒槐已经甩下一句:“先走了。”就拉着周时泱出了门。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舒誉突然短促而突兀地笑了笑。 周时泱么…… 他记住了。 * 舒槐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他们俩还没吃饭,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把广播打开,主播的声音轻柔:“今天,我和观众朋友一起来讨论一下如何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 “操。”舒槐低骂一声,把广播用力按了。 周时泱轻笑道:“怎么这么生气。” “你看看他那副嘴脸,恶心。”舒槐冷着脸看他一眼,“再说,他针对的可是你,你就不生气?” “还好吧。”周时泱的声音低了低,“反正也没什么。” 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舒槐踩着刹车油门,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混过娱乐圈的人,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周时泱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音乐学院毕业生,要不是他经纪人是大名鼎鼎的孟柏立,就他这长相,早就被推出去卖屁股了。 哎,这年头,混口饭吃也真难。 她飞快地瞥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周时泱一眼。 男人低着头,夕照日头正好从车窗外面射进来。阳光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好看。 似乎注意到舒槐的注视,周时泱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说:“舒总,你还是把我送回家吧。” “不吃饭了?” “可以叫外卖。” 舒槐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今天明明是她把别人拉去家里的,却连口饭都没吃上就走了。车窗外略过一家超市,舒槐脑子一热,一脚刹车踩了一下。 “陪我喝喝酒吧。”她转头看着周时泱,提议道。 周时泱愣了一下:“什么?” “陪我喝喝酒吧。”舒槐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很久没人陪我喝酒了,买点酒回家喝。” 是愤怒、懊悔,再加上一点点冲动。 她今天像是又回到了早几年,那个任性的舒槐。 周时泱笑了笑,打开车门:“你别动,我下去买吧。” 舒槐又把安全带扣回去了。 周时泱仔窗外问她:“你要喝什么酒?” “随便。” 周时泱走了。 舒槐对着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脸。差不多三十岁的女人了,虽然天天用着抗皱补水的护肤品,到底和十八岁时候不一样了。 年轻多好啊。 年轻就是肆意,就是张扬,就是想怎么骂舒林就怎么骂舒林。 她叹了口气,打开包正想补一补口红,电话却响了。 舒槐接起来,是傅予。 那孙子似乎又在外面浪,背景全是风和海浪的声音:“哎,哥们儿,你这车能不能多借我几天呐?” “怎么,你出城了啊?” “你知道的嘛——”傅予拖长了尾音,“我成败在此一举了,你就成全我在外面浪漫一晚吧!” “和那个暴发户千金啊?”舒槐想起傅予拎过来的那箱牛奶。 “哎,怎么可能!”傅予连连否认,“我现在这个妹很洋气的,怎么可能和那个土鳖子比!不说了啊,你慢慢工作,我春风一度去了!” 舒槐翻了个白眼:“那祝你马到成功。” 傅予乐呵呵笑了两声:“哟,今天这么贴心呐,那我也祝你早点找个男朋友,能陪你喝酒聊天到深夜,别老找我了。” 舒槐看到从超市里走出来、抱着两大箱子啤酒的周时泱,心一虚。 “行行行,挂了啊。” 傅予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舒槐在座位上停了两秒,才下车帮周时泱去放啤酒。她的后备箱堆满了衣服帐篷书和苹果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好一会儿才腾出两箱啤酒的空间。 周时泱有些好奇:“后备箱里怎么有这么多东西?” “哦,这个啊。”舒槐笑笑,“年轻时的幻想,哈哈。放在这里,感觉随时都能出去旅行。” 周时泱看她一样:“舒总还很年轻啊。” 舒槐笑着摇摇头,有些怅然地关上了后备箱。 周时泱懂什么呀。她年轻那会儿,是真年轻啊。 * 回到家,舒槐先进厨房,给周时泱倒了杯水。 詹阿姨果真留了一些生菜,热一热还可以下酒吃。 她拎着两瓶酒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周时泱正在走廊里看挂着的一排油画。 这些油画还是舒槐刚搬进来的时候挂的。那时候她立志脱胎换骨,就打算从这些小事打造自己的品味与素养。 周时泱一张一张看过去。走到倒数第二张画前时,他一下子立住了脚步。 舒槐走过去,递给他一瓶酒:“怎么了?” “这,这个……”周时泱指了指墙上的画,声音微颤,缓缓道, “……这是我爸的画……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