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槐一早醒来,被一个消息气炸了。 她千辛万苦,多投了几千万,好不容易把那部史诗魔幻年度巨制的男一号卡司给周时泱拿下来,他竟然拍拍屁股,说不干就不干了! 舒槐打电话质问周时泱的经纪人:“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无端承受老板的滔天怒火,周时泱的经纪人感觉很冤。 “舒总,我劝了一天了,根本没有办法啊!时泱说了,他想改变戏路,不想再演这种剧了。” 周时泱的经纪人孟柏立,是几年前舒槐从丝绒娱乐挖过来的业内顶级经纪人。他都说没有办法,看来是真得没有法子了。 舒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面色阴沉地看着几十层高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她沉吟片刻,问孟柏凛:“他现在在哪里?” “他现在在塘夕影视城,拍那个《黍离醉黄昏》。”孟柏立解释道,“我陪叶子来国外看时装show了,没和他在一起。” 孟柏凛口中的“叶子”全名叶乔,是他来了景天影视之后一手捧红的小花旦,长相甜美无害,堪称直男斩,两年之内就飞升到准一线的位置。 舒槐“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下楼的时候,钟点工詹阿姨刚刚进门。她听见楼梯上的声响,笑着打了声招呼:“舒小姐,今天起得这么早呀。” “嗯,早。”周时泱的事实在不能让舒槐变换出什么好脸色。 她心不在焉地和詹阿姨打了声招呼,走到餐台前撕了块吐司,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盅冰酸奶,就着喝了几口,敷衍了事。 詹阿姨担心道:“舒小姐,你胃不好,早饭就吃这点怎么行?阿姨给你下点挂面吃!” 舒槐说:“阿姨,中午我不回来了。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说完她就走到玄关换鞋去了。 詹阿姨还想努力挽留一下:“舒小姐,我做饭很快的,你还是在家……” “客厅桌子下面有一箱进口牛奶,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舒槐打断她,利索地叮嘱完,抓起挎包风一样地出了门。 今天是周日,舒小姐还要这样忙。也不知道谁给舒小姐送的纯牛奶?竟然都不知道舒小姐有那啥啥的肠胃病,一喝纯奶就反胃呕吐,所以她不能喝纯牛奶? 詹阿姨长长叹了口气。 舒小姐人长得漂亮,钱赚得这样多,又有什么用?在这个圈子里,她根本没几个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 她站起来,到卫生间里拿出毛巾,开始仔仔细细地打扫房间。 * 詹阿姨有件事想错了。 这箱进口牛奶,就是舒槐从小到大掏心掏肺的朋友傅予送的。 傅家和舒家是世交,都是菱城数一数二的名流人物。他们两个从小就在前后两栋别墅里长大,等成年搬出来独立,又买了同一个小区的顶层公寓。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他们圈子里的朋友都认为舒槐和傅予应当是一对。 连孟柏立有时候都和老板开玩笑说,什么时候和傅总喜结连理,他好提早开始准备贺礼。 舒槐解释了几次,后来也随他们去了。她和傅予认识这么多年,实在太熟了,两人无话不聊,彼此都清楚他们根本没可能走到一起,所以也没必要玩暧昧。 最近有个家里是暴发户的小姑娘追傅予,年纪小不懂事,什么跑车围巾手表都往傅予家送。昨晚还给他拎了箱进口牛奶来,傅予哭笑不得,转手就提来转赠舒槐。 舒槐觉得好笑,也有些心疼那小姑娘:“人家一片真心,你就这么糟蹋?” “别别别。”傅予摆手笑道,“你知道我的。她要送我一本诗集啊一张CD啊还有可能,但是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审美实在不同,算了算了。” 舒槐知道他是忘了自己不能喝纯牛奶,却还是收下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临走之前,傅予还和她提起周时泱来:“《洪荒列传》弄得怎么样?你帮你们公司那个小帅哥搞到男一的角色没有?” “嗯。”舒槐点头,正色道,“还得多谢傅总牵线。” 傅予见她兴致不错,趁机向她敲诈了那辆福斯卡门的使用权。 舒槐的这辆福斯卡门,是十年前买来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而挥霍无度的小姑娘,改造了半天,让这辆六十年代的古董车也有了上路资格。 这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奢侈品,所以傅予对她这辆古董车一直眼馋得紧。 他一提出这个要求,舒槐就知道,他又要拿这车出去装逼泡妞了。 这次周时泱拿到《洪荒》男一号,傅予功不可没。舒槐心情正好,挥挥手成全他:“拿去。”顺便把钥匙也丢给他。 傅予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成想,到了今早,还没过十二个小时,周时泱就撂摊子不干了。 舒槐发动车子,心里越想越气。 简直是赔了车子又赔钱。他也不想想,自己付出了多少帮他。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没什么礼貌,非但没有什么感恩之心,还这样没有责任心。 她已经决定了,等五年期满,立马与周时泱解约! 塘夕影视城就在菱城市郊,算是菱城一个重要的旅游景点,分了好几个区块。 快到的时候,舒槐和周时泱的助理瑶瑶打了个电话。 瑶瑶一听大老板亲自莅临,吓得盒饭都忘了去领。她屁颠屁颠地从保姆车离开,到停车场去迎接舒槐。 她的这大老板可不是一般人。 舒总从前久是自己混娱乐圈的,正儿八经的女明星,拿了几个奖,势头正猛时却销声匿迹。等半年后归来,她已经成了景天娱乐新晋空降的大老板,董事会里最大的股东。 长得好、家世好、有才华,舒槐在公司的女性员工心中,就是女神般的存在。 瑶瑶为她能和舒总有这样近距离得接触而感到由衷地自豪。 舒槐下车后,脸色不善,直奔主题。 “周时泱呢?” 瑶瑶忙说:“泱哥在拍戏。今天赶一下,差不多明天他就可以杀青了。” 舒槐踩着高跟鞋,脚步很快,一步一步都是强大的气场。 ——泱哥?她看秧歌还差不多。 瑶瑶见势不妙,知道舒总一定是为《洪荒列传》的事来,先为周时泱辩护了几句。 “舒总,关于《洪荒列传》,泱哥有好好考虑了很久的。他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角色,也想做出一些改变,还是希望自己能去演《虚度》那部电影……” “《虚度》?”舒槐瞥她一眼,语气冷然,“就那个文艺片?” “是啊!”瑶瑶没想到她知道这电影,连连点头。 舒槐被气笑了。 “他要演什么?是那个玩音乐玩到老婆都跑了的穷光蛋贝斯手?还是那个郁郁不得志上吊自杀的主唱?” 《虚度》是一个地下乐队的故事,主角是乐队里的吉他手。他的兄弟不堪失败接连离开,只有他坚持到了最后。 最终,他成功了,也抱得美人归。 舒槐知道,《虚度》的导演有一套自己的演员使用规则,是个极其苛刻的人;就算她投再多的钱,周时泱这种半桶水演技的小鲜肉也是绝对做不成男一号的。 瑶瑶见舒槐真生气了,立马闭紧嘴巴。其实她心里想的也和舒总一样,泱哥没事改变啥啊,做一个只用颜圈粉的流量小鲜肉不挺好的么!? 瑶瑶领舒槐找到周时泱,他还在片场上没下来。 只要靠近片场,无论再怎么愤怒,舒槐都会迫使自己很快冷静下来。 她双手抱肩,靠在远处的柱子上,抿着唇,下颏秀美的线条紧绷成一道冷厉的弧度。 瑶瑶在旁边偷偷看她,想:舒总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比凶巴巴的模样好看多了。 舒槐正看向远处的周时泱。 这是一部古装剧。 镜头下的周时泱,长发被玉冠束起,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鼻削挺拔,眉峰温柔。 疏一抬眼,像是梅雨天屋檐旁落下的雨帘,缠绵且多情,又像是一曲评弹闭,云间青鸟已越过山河万里。 她不得不承认,周时泱是景天影视最近二十年里签下的,皮相最好看的男明星。 舒槐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傅予给他家老爷子办的生辰宴会上。 那天,菱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她穿着紧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细腰礼服,在人群里觥筹交错,巧笑嫣然,应酬累了就偷偷到一旁休息一下,却无意间看到角落里弹钢琴的少年。 只一眼,她惊为天人。 周时泱那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西装,沉默而温润,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弹着圣桑的《天鹅》。 他的侧脸精致如油画,一双眼睛就和所有事物最初的样子一样热忱昭然。远看撩人,近看却有隐秘的危险感。 他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中流动,身边的小提琴伴奏与他的琴声相得益彰,这哀婉的曲谱竟也让他诠释出一些不一般的浪漫来。 舒槐将酒杯扔到一边,欣赏着少年的容貌,只觉得到幕后做老板的这几年来,从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这么平静,这么放松。 等宴会结束,她去问傅予这个弹琴的人是谁。 傅予喝多了,脑子一片混沌:“谁啊?你说谁?哦,那个弹钢琴的啊?我也不知道啊,音乐学院里随便找的。明天我帮你问问啊。” 等到明天,傅予肯定什么都忘了。舒槐懒得再等,索性主动出击。 周时泱震惊的样子很可爱。他约莫见多了星探,却没见过她这种级别的老板亲自向他伸出橄榄枝的。 他接过名片,样子有些懵,只说再考虑考虑。 第二天八点正点上,舒槐接到了周时泱的电话。 她给他安排了公司最好的经纪人,偶尔向孟柏立问问他的近况。 只这半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为国内最炙手可热的新生代男明星之一,片酬都以千万起步。两人都忙,后来她就没再见到过他了。 一直到最近的这场风波。 记忆穿梭到眼前,她也不是那么生气了。 虽然周时泱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但起码不甘于做一个花瓶,敢于突破,也算是个上进的孩子是不是? 她做了老板之后,心态渐渐老成。公司里,除了那些个老牌的明星,其余的一律被她看作“孩子”。 她忘了周时泱几岁,但是拥有一双会露出一点天真不谙、独属于少年人的眼睛,舒槐想,他应该也不会大到哪里去。 远处,周时泱的这场戏过了。他从灯光下走开,无意间看到靠在柱子上的舒槐,眼里掠过一阵错愕。 这点小动作全被舒槐收进眼里。她站直了身子叫他,面无表情,声音不大。 “周时泱。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