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门一脚才见他仿佛反应过来一般迟疑道一句:“漠北不是正逢战事,此时过去怕是不妥罢?” 只见周承安眼中笑意不减,微微扬眉:“素来唯时世造英雄,若只在圣安城中尽享安逸又有什么趣的。显扬,你只说敢不敢随我一道过去闯上一闯?” 倒底是热血年纪,赵显扬听出他话中意思,难免有些心痒。男儿原就是好斗的,若当真把这股子力气用在战场上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只也难免有些隐忧:“我倒还好,只周兄出身世家,又是那般高门,我只怕到时再生旁的事端。” 周承安听他疑虑也只满不在乎的一笑,好心同他说道说道:“若今时那莫北的主帅是旁人我必也同你有一样的想法。只此人若换作是四王崔嵘祯,这般疑虑倒是成了多余。” 见他笑的自信,赵显扬也随着点了点头,谁都知道兴业王朝的这位战功赫赫的四皇子,何等铁腕手段,凡他手下带出来的兵,素来不问出身,只瞧能力。 便你是宰相家的高足若是个扶不上墙的也管叫人一脚踢了出来,并无情面可讲。 反之便是个毫无身份的白丁,沙场上进可杀敌,退能拼智的,也不会因着身份所限叫你白白埋没一副好才能。 因此,四王崔嵘祯麾下的兵营并不乏一些出来历练的世家子弟屈居于一些身份普通人之下怪现象。 若你有话要说,人也早就言的明了,进了军营便莫再来朝堂上的那一套,没有半点子裙带关系可讲,讲究的真枪实干,凭得全是自家本事。 有本事的你就从副尉、校尉一路飙升并没上限。若是没有……也实在不必眼红,眼红也是没有用的…… 而周承安正是瞧上了这一点……,实是他周家祖荫太过厚重,若只在圣安城中混,凭他如何折腾永远也只是众人口中的周小公爷罢了。 投了军入了战场,又是崔嵘祯一手把持的军营,若能混出个明堂也只是他自已凭自家本事就得的罢,并不会叫人忽视归作祖荫庇护。 介时若能利下战功,封个一官半职……再来陶府提亲腰板底气也能足些。 况且他原也没打算凭着他祖父的声望名头来迫人就范,他来求娶也要阿夭那里心甘情愿才好。 说到这里却是不得不提一提人前风光的周小公爷何故将一出生便养在他祖父周老公爷的膝下,他父亲周世子又是哪般人物。 若说起周承安生来便是国公府里的嫡长孙,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般开了挂的人生饶是烧上几辈子高香也不定能求得来。 却也叹上句天意弄人,他母亲那里打怀妊开始身上就不大好,直到凭着一股子母爱撑到头生了他,一口气未提上来,便香消玉殒了。 先头也提过一句,他父亲周世子原是个文质彬彬性子,生来便是情重,同他母亲也算少年夫妻,其中的情分自是深厚。 他方一出生,他母亲那里便西去,这落到痛失爱妻的周世子眼中便成了他克母!只这一件,打出生开始,他母亲那里西去,周承安也算彻底失了他父亲周世子的宠爱。 没了母亲又失了父亲的待见,也只能发配到自家祖父身边过活,人说隔代亲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瞧周老国公如何待他亲子严苛,又如何待他孙子宠溺便知内情。 又说那周世子年纪轻轻自是不能为周承安的母亲一生不娶,就是再爱重,于情于礼也是没这个道理的,况且还牵扯一出开枝散叶。 他身份高重,又生得一表人材,便是娶个续弦也是有人争破头了往里挤的,千挑万选的最后定了庆北郡王家的小女儿东音乡主,一个国公府一个郡王邸倒是称得上门当户对。 按理说凭那东音乡主的容貌身份原不至于人做个续弦,况且兴业女子又素来讲究高嫁。便是门户相当,又是续弦也难免有些委屈人。 不过凡事都讲究个原由的,比如就拿那东音乡主来说罢,实则年纪同那周世子相差无已,又说那周世子已经为亡妻守满一年的制,她那里也早已过了婚嫁年纪偏是迟迟未定又是哪般的道理? 东音乡主自有东音乡主的想法,只心气再高也敌不过现实 ,兴业女子普遍十六七岁便已嫁作人妇,再说一些高门贵府的女儿难免金贵些,便是多留两年也只最迟也赶在十八岁之前出嫁。 所以那乡主已二十高龄嫁入周国公府于哪处说也是最好归宿,又哪里还有人提及不过是周世子的续弦,为她叫一叫委屈。 先头也言周世子是个重情的,少年结下的发妻亡故,便是再娶东音也没了先头那般的情份。二人之间素来只讲究一个相敬如宾,一年后也生个嫡次子周承平,彼时周承安不过二岁讶讶学语之幼童,自然不晓知这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打嫡次子周承平出生后,那周世子同东音乡主之间的关系就更加淡了起来,以致到了晚间除却初一十五歇在一处,其余时间便只独自睡在书房内的,院子里的两个姨娘也一并同她这个主子娘一般生生成了摆设。 他虽待这个续弦不算热忱,不过对自家这个次子承平倒是十分用心。言传身教凡事皆是亲力亲为,那周承平倒是承了他一等一的好脾气,同周承安这般好斗的气质也是截然不同,生就是一个乖乖的安静少年。 周承安稍稍懂事时也曾对其现状不满,凭什么他只能同周国公这个一脸花白胡须的老头子日日斗智斗勇,而周承平那个小白脸似的奶娃娃便能得他父亲独宠? 关于东音乡主不是他生母之事,周国公自小便已经告知于他的,并未隐瞒过什么。 他自不羡慕他有母亲疼的,毕竟那人家生母如何疼他也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只父亲皆是亲生,又凭得什么对两从之间的态度这般天壤之别? 他再不满也耐不住周世子对他百般冷漠疏冷,便只能将气撒在小他两岁的周承平身上,每每将人揍的嚎啕大哭,抽抽搭搭的去他父亲房里哭诉委屈。那时他就躲在父亲书房外的廊下,心里是极盼着他那个素来没未说过几句话也从未对他有所关心的父亲能出来见一见他,哪怕是一顿训斥也好。 没有……从来就没有…… 他接二连三的打过周承平几次也没见他差人来将自己叫过去训上一句话,甚至连东音乡主那里也没有过异言,又或许是叫自家祖父压了下去…… 直到后来他从正门再也进不去自家父亲的院子…… 那时年纪还小,并不能明白自家父亲当真是不待见他的,饶是他再淘气也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罢了,却是叫那看院门的人将还有些懵懂的那个小小的他挡在门外…… 也是淘的惯了,心想着便是不从正门入又能如何,一堵高墙还能挡了他进去的心么?三两下便翻到那院墙上面,犹记得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院墙边上的树结满了果子,他毫不在意的坐在墙上摘了一颗拭也不拭便咬上一口。 低一低头却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间隙瞧见自家父亲也在,怀中举着的是他那异母的弟弟周承平,此时正笑的一脸慈爱,指挥着那小小孩童去摘一颗熟的正好的果子…… 他瞧着他小心的拿个帕子将那摘下的果子拭个干净才递到年幼的周承平手中,不知怎得突然便觉得眼中一阵酸楚,原本香甜可口的果子此时再咬上一口如同嚼蜡一般,再没了味道。 他固执的将那枚果子吃得干干净净,又在那高墙上坐了许久,直到那树下父子二人摘满一篮,又笑闹着回了屋里,他才离开。 那般慈爱的笑脸,亲昵的语气,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有些东西便是这般,强求是没有用的,比若感情……他似懂非懂,低垂头小小的头颅,沿着那墙根走回祖父的院子时,也只在心里默默想着,以后这一处院子他是不会再来了,至于那极容易翻上去的高墙也不用再翻了,那院子里的果子真好吃,只可惜,不是属于他的…… 那时他便学会了时时刻刻总将笑意挂在脸上,不若心情如何总归要记得笑给人看,眼泪是属于弱者的,他原是不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