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星域广袤,军队驻扎的星塞不计其数。钟皑直辖的是一级星塞,其余则分属于各大将官,名义上统一受他统领。
这次通过的次级星塞,就隶属于一位中将,名叫周清。
这位周上将比钟皑高上五六届,当初在军校里,也是一代风云人物。他出身于普通家庭,机缘巧合下偶然入伍,升迁全靠实打实的硬功勋,是自己拼出的光辉前景。
很多教官对他记忆深刻,毕业入伍后,还将他叫回学校演讲。
正是入学典礼,钟皑作为新生代表站在幕后,等在周清的下一位。他语言活泼风趣,既没有官腔也没有架子,是大朋友一样的说话风格。新生群中不断响起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台上灯光炫目,钟皑唯一记得的,是他眉宇间萦绕不散的愁意。
但除了钟皑,没有第二个人对他有这种看法。
一般的印象中,周清为人随和友善,虽然身无分文,四处打工,却从来不吝伸出援手,往上追溯几届,他的风评都一直很好。
按理说,这种人吃过贫穷的苦,推己及人,也应当更加清明能干才是。
不过,触及底线时,他们往往也是腐化得最快的那一批,现在看来,钟皑当初看好的那个人,早已迷失在岁月的漩涡中了。
之所以对周清产生怀疑,源自一条举报。
举报的内容,大意是周清在本星域辖区的一场晚宴上,递出了一支烟。
看起来似乎只是件不起眼的小事。可帝国规定,烟草、酒水属于流通奢侈品类,税收高昂,分摊成本后更是价值不菲。
更何况,周清递出的牌子还是有名的私人订制,一盒就能抽掉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积蓄。
一个清贫的人,怎么会拿出这样昂贵的奢侈品去交际呢?
举报他的人是辖区的下属,被顶头压着,连年无法升职,早已心生不满。
往上的举报,却被恰好钟皑截下了。
如果走正常程序,军队的内部腐败案会被提交到议会,由议长任命人选,组成专门的调查组。一趟流程下来,少说也要半个月,该打得蛇早已惊跑,销毁证据了。
即便军队内部严禁烟酒,周清也可以推说成是由晚宴上的其他人递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钟皑在系统里删除了这个举报,清除了一切痕迹,暗自记在心中。
就像看见一只蟑螂,说明附近早已藏了蟑螂窝一样;看到举报的瞬间,他强悍的直觉立刻意识到:自己抓住那只蟑螂影子了。
*
从背后掏出探测器的那一刻,钟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眼前就是那种最典型的小人,贪婪无餍,恶毒蠢坏。他心知此事可能无法善了,思绪飞速划过一圈,面上依旧装傻道:“探测器?什么探测器?长官,咱们就是做点小本生意,哪里敢违规啊!您看……是不是这个机器,它有点故障了?”
检查员不耐烦地敲了敲黑盒子:“实打实的证据摆在这里,故障?你说我故障还是它故障?”
眼见他不依不饶,钟皑立刻换了一套应对方式。
“唉……”他往舱门外看了一眼,妥协地弯下腰,凑到检查员身边:“长官,您是有所不知啊。”
“哦?”检查员脖子上堆着的肥肉动了动,眼珠子转过来,“你说来听听?”
“我们受托送货,”钟皑愁眉不展,“实在是买家反复要求,送到之前都不能拆封,连我们都不知道送的是什么!我们这些跑货的也不容易,长官您看看,能不能酌情,”他瞟了果篮一眼,“……通融一下?”
检查员翕动着几乎看不见的鼻子,模棱两端地哼了一声。
见状钟皑咬咬牙,一副做出很大牺牲的样子:“这么跟您说吧,我们猜测,收货的,就是咱这顶上头的那位伯爵!”
说到这里时,检查员的面色终于产生了一些变化。
惊慌像皮肤下的蠕虫一样爬过他猪肝色的脸,他迅速擦了擦脖子上不存在的汗,昂扬的气势顿时虚弱了少许。
这是钟皑早就计划好的退路。
这一片星域,包括这个次级星塞,理论上都位于斯温伯恩伯爵的辖区。先代斯温伯恩追随帝国开国皇帝平定星域,开国以后,便获封了这一处辖地。
祖先打下的基业,后人却没什么出息,只顾着吃老本,一代不如一代。
而帝国传承到赫伯特皇帝,他有意改革,近几年来,都在不断收拢领地的管辖权。磨刀霍霍,首先便对准了这批没落的贵族。
虽然如此,但这一代的斯温伯恩却并非庸俗之辈。他似乎从皇帝频繁的动作中读到了什么暗示,龟缩在领地不出,专心巩固着对已有辖地的统治。
赫伯特的上任时间终究不算太长,还没有让行政系统铁板一块的控制力。挑不出明显的错处,又不能贸然动手,以免其余旧贵族唇亡齿寒。
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两者之间一直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斯温伯恩伯爵在领地内过得仿佛土皇帝,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