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知道自己再纠缠也得不到好结果了，水鬼先生默默地蹲在地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凄婉模样。

不对，他早就死了。

“这是哪儿？”

“温泉馆。”水鬼先生答道。

“是你搅得这里干不了活？”

“可是因为他们要拆我的家啊。”他呐呐道。

其实这里也不是他的死地，但之前帝豪盖起来的时候截留了部分海水，而他死在海里，就被顺带着带来了。

带来之后到现在已经七八年了，大家相安无事，他也从来没有捣乱，可是他们竟然要在这里盖温泉馆。

他是水鬼，找不到替死鬼根本无法离开这里，但眼瞅着自己的家也要没了，他这才铤而走险。

“我之前也就吓唬过他们几次，绝对没有害过人。”要不是这次实在是慌了，他也不至于这么大胆。

结果还惹到了她。

就算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她身上那股气息令他十分忌惮，就像囚犯见到了狱警一样。

以至于他刚才不得不松了手。

想想越来越可怜，他头埋得越来越低，低到跟身子分了开，脑袋飘在温泉，默默哀伤。

而赫万泽手指一瞬间握紧。

“你是个好鬼。”桑灵眼睛亮晶晶的，捧起那个飘着的头拍了拍，水鬼先生的脑袋蓦然被拍了两下。

却并没有任何痛意，反而是这好几百年没有感受到的温暖触碰叫他眼角一湿。

“我真的好想投胎啊。”说完，水鬼先生呜咽哭泣。

“想去就去，哭什么？”

“可是...我是水鬼。”

想到这个，他哭得更狠了。

“水鬼怎么了？水鬼难道不是鬼？这都新时代了，地府的思想也该与时俱进了。”桑灵刚正式上任，就被扔到书里来了。

虽然喜欢悠哉悠哉地做条咸鱼，但她并没不是没责任心的人。

之前她也觉得地府有些规则不太合理，但这些东西早就印在了地府的历史里，那些大佬不会轻易允许她改变。

可是这里不同，他们总不能到阳间来，她想帮个水鬼投胎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真的？”水鬼先生不太相信，毕竟他困在水里几百年了，见过的鬼和鬼差也不是小数，但他们都说没有法子。

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想伤人，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个替死鬼，结果却有人告诉他，他不需要替死鬼也可以投胎。

一时间，他瞧着桑灵的眼睛挤满了泪花。

“咳咳，你想投胎肯定没问题，只要你没杀人害命。”

水鬼猛猛摇头，而又脸色凄惨。

“你杀过人？”桑灵皱起眉头。

“当然...没有。”他的声音慢慢消下去，说到最后他都不相信了。

“我名唤谷良济，是晔朝鼎丰年间生人......”

“玉面探花。”刚才不出声的赫万泽忽然出声。

别说他的声音还真是好听，桑灵耳朵不由动动，但咋这么耳熟呢？

忽然，她终于想了起来。

“和我说话的就是你？”

“你现在才发现？”赫万泽凝视着她，尽管语气温和，桑灵却莫名涌上一股羞愧，当即反驳，“怎么可能？”

赫万泽深深看了她一眼，桑灵别扭地移开脸，正好错过他唇边勾起的弧度。

“如果你真的是谷良济，那他确实不算杀过人。”赫万泽异常笃定。

“可我明明......”谷良济惴惴不安。

这几百年间他始终被噩梦惊醒，正因为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这才甘愿躺在幽深凄冷的水里当水鬼。

如果他没有杀人的话，除非......

他猛然震动，双眼紧紧注视着他，像搁浅的鱼儿期盼着水的滋润。

赫万泽点头。

他的眼睛蓦然湿润，缠绕在他身上的枷锁终于卸了去，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做错，他们真的活下来了，活下来了。”几百年的委屈不安在这刻悄悄化解，他悲拗痛哭，甚至想要嘶喊。

他想告诉那些杀了他的人，他没有辜负他们亲人的信任，想告诉所有人，他谷良济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儿郎。

可惜，岁月更迭，原先的故人亲友乃至敌人都不复存在，就算历史还了他的青白，他们也不会知晓了。

想到这里，他更是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