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袅袅勉强扶着柱子,肚子里更是一番委屈。她昨儿夜里再三叮嘱过自己两个宫女,一定要早早儿唤自己起床,千万不能误了晨起请安。偏这两人一同睡过头,直到同宫赐住的白宝林差人来寻才清醒。好容易手忙脚乱的收拾了妆容,不得不从明纯宫一路小跑着赶到坤和宫。
这一路颠簸而来,自是气喘吁吁不说,连发髻也松散了,裙边鞋面也湿透了。她在闺中少有这般剧烈运动,全是靠着一股子劲才撑到宫门口。经不住白清涟雪上加霜的一吓唬,便腿上一软,崴伤了脚脖子。
脚踝处的刺痛仿若针扎,她几乎能感觉到脚背处一点点的肿胀起来,又被鞋面紧紧压住,一阵阵钝痛从脚上直传上脑子里。几乎用尽全部心神气力,白袅袅才算没在宫门口扭曲脸色哭出来,倒没发觉其余小主娘娘陆续到达,每个人扫过她时目光都有几分异样。
——实则也不怪旁人疑惑,毕竟一个小小的新进八品采女,竟敢这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洁满脸愠色的杵在皇后的宫门口,哪怕皇后娘娘再如何病重不理公务,也实在是太嚣张了些吧!
换言之,哪怕陈袅袅忍痛并未告退,她殿前失仪的消息怕也是根本瞒不住的。等到各位妃嫔回到各自住所,就该把她一番表现添油加醋的散往后宫甚至前朝宫外去了。
虞枝心在心中微微叹息。她天生耳聪目明异于常人,非但听清了白清涟看似提醒实则恐吓的话,更眼尖看到陈袅袅腿软瞬间,白清涟故意撤了扶着她手上的力道,才使陈氏站立不稳扭伤了脚的。
至于白清涟为何要这样做,虞枝心多少能猜到几分。今儿晨起时便有宫女在她窗外嚼舌根,说昨夜陛下临幸了已故敬妃的堂妹小吴氏,实则却先翻的陈采女的牌子。思及小吴氏为新进秀女中位份最高,又有吴丞相的面子,才将人选改为吴贵人。
这般多嘴多舌的宫女太监想来并非长禧宫独有,各位小主说不得都已得了昨晚这一出消息。是以今日看到陈氏失仪,不知多少人暗暗幸灾乐祸,恨不得皇后娘娘借着由头发作一番,让陈氏彻底完蛋。
只是白清涟主动对陈袅袅出手,却不仅仅因为嫉妒。
这便要说到朝堂上——白家与陈家皆是周丞相心腹,因周宝林算是已经废了,为弥补周相一脉对后宫的影响力,才特意选出白、陈二人入宫。
白清涟与陈袅袅自选中进宫就是天然的同盟,按理说应当互相扶持照应。然财帛动人心,何况周丞相之势并前头两年德妃的经营,在宫中积累的可是一笔不小的资源。白清涟显然不想与陈袅袅分享,更害怕陈氏一旦得宠,反而让自己变作弃子,这才索性先下手为强,若是能让陈氏早早出局就再好不过了。
“要怪就怪你明明这么蠢还被陛下惦记。”白清涟的声音全无往日温和,带着凛冽的不屑和寒意突兀的传进虞枝心耳中,周围的人却全无察觉,“以你的性子,进了宫也是给人当踏脚石,不若给姐姐换个好处,日后总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
虞枝心深吸一口气,心中不免唏嘘。都说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却未想到不过第一日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耍弄起手段。白清涟惯常以温婉包容的形象示人,谁又知她皮囊之下还有如此果决狠辣的一面。
她这边神游天外思绪万千,实则不过短短一瞬。见后宫妃嫔都到齐,礼教嬷嬷先往内里听旨,片刻后转身出来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不宜见风,各位娘娘小主只在外头请安便可。”
几位新人小主不免心下惴惴,不知这是不是皇后给的下马威。如容妃和李嫔这般“老人”却是十分淡定——这般说辞自年初皇后小产起就日日听见,以她们打探到的消息,这位主子娘娘真是身子出了不小的问题,不得不放手宫务专心静养。要是为了给几个小妃嫔面子便让皇后起身大妆见人,那才是不正常呢。
众人心思各异,仍是一板一眼的在礼教嬷嬷拉长的声调中对着中宫大门方向行过大礼,今日这最重要的一项仪程便算是到此结束。因皇帝并未将宫务交给旁的妃嫔协理,她们倒不用再往容妃或李嫔处请安,不过略寒暄几句便各回各家。
只临走之前,容妃特意回过头来点了虞枝心的名:“五年前在相国寺的牡丹花会上,虞四妹妹还是那么小小一点儿,如今也长成端庄淑女了。”容妃笑的柔和大气:“本宫还记得那日你也是穿了这么一条粉蓝的裙子,在园子里追蝴蝶追的迷了路,赖上本宫要本宫送你回家。今儿正好让本宫讨个回本,你随本宫往长乐宫走一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