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一过,谢家、程家、戴家和知县邵永兵夫妇等也都陆续到了,整个林府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谢家老爷谢忠贤是在京城当差的,一进门就拉了林晋丞询问:“林兄,据说这次京城太仆寺萧大人也来了?” 林晋丞呵呵一笑,拍了拍谢老爷的肩膀,说:“萧大人和姚大人都有要务在身没过来,只来了萧家和姚家的几位公子和女眷。” 谢忠贤难免失望。他在京城当差,做了多年也不过谋了正五品的差事,听说林家竟这么有派头,把萧家和姚家的人都请到了府上来共度元宵,赶忙就带着一家老少过来,为求一个露脸的机会。要知道,这样私下的筵席能碰到世家大户的机会并不多,能攀交情的场合更是少之又少。 看着谢忠贤叹气,林晋丞爽朗一笑:“谢兄,我二嫂的祖家亲戚,京城陈大人倒是早早来了,谢兄不想结识结识?” 果然谢忠贤眼神一亮。林家二老爷林晋平目光短浅,为人怯弱,论资质是极平庸之辈,如今却也做到了与自己同级的位子。人都以为,他这些年官运亨通,是靠着林家富贵的缘故,可他知道,这根本的原因还是二夫人王氏背后的稳稳的靠山。这陈大人的身份地位虽不及萧家、姚家,可也是堂堂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他当下双手作揖:“贤弟快引我进去。” 林晋丞引了谢忠贤进了前厅,只见里面已满满当当候着好些个人。林晋丞将他领到坐首一人面前,笑道:“陈大人,这便是我方才向您提及的谢忠贤,谢大人。” 坐首一人五官端正,精神奕奕,穿着绣云杭绸直裰,腰系革带,正是王氏的舅舅陈文博。陈文博长袖善舞,精于官场之道,此时见到谢忠贤,也礼貌一笑:“早就听闻谢大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 谢忠贤忙道“不敢不敢”,又小心翼翼地与陈文博寒暄。其他人见陈文博如此好说话,也纷纷上前将他里里外外围住了,争着有与这陈大人说话的机会。 这边正喧闹着,一小厮从外进来通传:“陈大人、林老爷,萧公子和姚公子到了。” 陈文博一听,赶紧起身挥散了人群。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抬眼给了林晋丞、林晋平兄弟一个颜色,几个人同时掀袍出门。 谢忠贤觉得奇怪。陈大人此时神色谨慎严肃,似这来的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萧家和姚家公子虽出身贵胄之家,但因年纪的关系还未参考,身上是没有功名的,按道理不值得陈大人亲自相迎,可陈大人这紧张的神色又是不假。凭着为官多年的嗅觉,他也赶忙跟着林家兄弟出了门。 只见那头来了三个少年。 左手边的少年长相端秀,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说尽风流,浑身上下带着浓浓的隽美之气。右手边的少年个头略高,体格健美颀长,剑眉星眸,连走路的姿势也是英气十足。 而两位少年后头还跟着一个黑袍男子。 男子浑身隐在墨黑色雁纹锦袍之中,一双眸子如墨玉般黑暗,亦像曜石般深不可测。他长身而立,面如冠玉,明明刻意隐在两位少年之后,周身却散发着凌人的气质,如黑夜中的冥星,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谢忠贤缓缓抬头,想从后面再看清些少年的容貌。翘首望去,对上那黑袍少年那墨一般的眼睛,却被这眼睛背后的凌厉之气狠狠震慑地垂下头,心下暗惊,竟不自觉臣服在这王者之气下。 “萧公子,姚公子。”陈文博顿了顿,恭敬道:“七公子。” 七公子?众人听陈大人这样称呼这黑袍少年,也觉得惊讶。只听陈大人回身与林家兄弟介绍:“我与你们介绍,这是京城萧家的萧大人的长子,萧公子。这是京城姚家二公子,姚公子。另外这位,是……两位公子的贴身侍卫,七公子。” 竟只是侍卫而已?!谢忠贤微微讶异,想起刚才与那黑袍少年对视的片刻,摇了摇头,知叹自己是真的老了,连一个侍卫的气场都压不住。 这时,小厮又来通传:“启禀老爷,二夫人请各位去前院,戏台已经准备好了。” 林晋丞一听,笑道:“王大人,两位公子,诸位客人,前院已备好了酒水戏台,请各位移步前院,我们再叙。” *** “七哥,好好的京城不呆,你偏要来宁远和这些老头一起,实在是无聊透了!特别是还要和萧俊杰这个娘娘腔同行,一路上我这鸡皮疙瘩都不知道掉了多少。” 杨七看了喋喋不休的姚瑞郢一眼:“我倒是觉得‘娘娘腔’一词放在你身上比他合适。” “什么?!”姚二公子倒吸一口气,他虽生于文官之家,却从不喜文人身上那文绉绉之气,从小就跟着御前统领李猛学艺,故而也练得一身魁梧英气。此时听杨七用“娘娘腔”形容自己,怒上眉梢,却因杨七的身份发作不得,只不理他,恨恨往前走去。 他跨步穿过长廊,几步来到前院,一眼被前院的布置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杨七见他立着不动,皱眉道。 “七哥,我收回我说过的话,这宁远……还是挺有意思的。” 杨七微怔,抬眼望去,只见这前院已是人声鼎沸。三层楼高的戏台摆于院的正前方,四方红色帷幕紧闭。一扇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将院中空地隔为两处,一面为男宾开放,一面面向女眷幼童。院子的四方端正地摆放着紫檀平角长桌,长桌上铺上了正红色的锦布,桌上一列排开摆放着琳良满目的菜肴和小点。 宾客们立于桌前,自己挑选着菜肴。人群中有多名容颜秀丽,穿着大方的丫鬟,捧着盛放有茶酒的托盘,穿梭于人与人之间,为宾客提供饮品。 “七哥,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姚瑞郢早就跑到就近的一张桌前,拿起一块黑不溜秋的糕点,整口咽下。突然,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使原本立体的五官更加生动:“七哥!这是什么啊!太好吃了!” 杨七拿起桌上的一副新筷,夹起姚瑞郢说的那块点心。这点心有些像麻酥,却比麻酥松软许多。点心的上方铺着一层黏腻的乳状物体,再上面撒着些松露。 皱了眉,捡了一块咽了。他素来不爱吃甜食,可这点心甜而不腻,甚是可口。等点心全部咽下,只觉得喉咙里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苦涩,回味无穷。 从姚瑞郢眼中看去,七哥嘴角浮起微弱的一丝笑意。 果然,七哥也觉得这宁远林府,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