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晚和周大爷地里回来,带着些成熟的瓜果回家添菜。大梁虽民风淳朴、开放,但因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缘故,女子一般是不会出来干活这般抛头露面的,有些家底的未婚女子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做些针织女工之类的活计。 叶晚的情况当然不一样。她天性洒脱,再世为人,更是不计较这些虚名,便成天不是帮着周大娘做些内宅的杂事,得了空又和周大爷去地里做些农活。 逐渐地,也和乡里乡外的人熟稔起来。 这里是皇城脚下,乡风质朴,人民和善,村民们也大致知道了叶晚的身世情况,多少是同情的,见到了也愿意和她打招呼。 叶晚和周大爷刚进门,就被一声大嗓门震得停住了脚步。 “娘!你收养一个乞丐干嘛!” 周大爷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叶晚,赶紧放下手上的蔬果,跑进内屋里。那声音也渐渐低下来。 叶晚无奈一笑,心想这是大女儿上门了。 等她把东西在灶屋放好,进了内屋,就见到一女子端坐在木椅上眼神凌厉地盯着她看。这女子四十未到,合中身材,身着花色褙袄,外罩石青绸褂,和乡里人打扮全然不用。想起大娘女儿在宁远一大户做事,果然吃穿用度与这里差距甚大。 她按着古人的礼节向张周氏行了礼。 张周氏不说话,她在宁远林府做事多年,自有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威严和规矩。今天带着小儿子张六回老家探亲,一回来就听母亲说收留了一路边捡来的姑娘,心下又气又叹。 这姑娘来路不明,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母亲就这样收留了放在家里,要是惹了什么事该当如何!便和母亲抱怨了几句,没想到就这么被她听到。不过也没事,她来了,自是要教叶晚规矩的,要是被她发现这人有什么鬼怪的,一准儿就轰她出门。 张周氏这么想着,心里已生了无数个针对叶晚的计谋了。一不留神,自己的小儿子张六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叶晚怀里去了。 叶晚觉得也奇怪。前世她就爱孩子,看到六子胖墩墩的样子就想起前世的小胖来。朝着六子眨了眨眼,当做第一次见面打招呼,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怕生,呼哧呼哧跑到她怀里要抱抱来了。 周大娘看到孙儿这么喜欢叶晚也开心,给叶晚介绍:“阿晚,这是我女儿张周氏,那是我孙子张六。我女儿在宁远林府做事,今天是来看我们的。” 叶晚一把抱起六子,让她稳稳地呆在自己胳膊上。这些天跟着在地里干活,体力倒是好了很多,抱着也不累。 她友好地和张周氏笑笑,说:“张家婶子难得回家,晚上定要好好休息才是。我这就把里屋腾出来,先去柴房落个脚。” 张周氏讶异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重新审视了立在面前的女子。这女子身材娇小纤细,皮肤胜雪,一双明眸更是流光纷呈。她这态度不卑不亢,谦卑又得体,隐隐透出大家的气质来,让见过不少世面的她也是一惊。 周大娘叹口气,“这样也好。阿晚,那我去给你一起理理。” 叶晚放下六子,连忙道:“不用不用,大娘,您们一家久未团聚,我在这也已是打扰,怎能再让您帮我忙碌。” 说完便和大爷大娘告辞而去。 叶晚在收拾了房间后又去打扫了柴房。她本就没什么东西,每天房间又打扫得格外干净,跟久不住人的空房并没有差别。 把柴房的尘灰扫尽,铺上稻草和床垫,“临时小窝”大功告成。 晚饭她自觉地没去打扰周大娘们一家,在灶房将就地吃了些,便梳洗躺下了。古代的夜开始得特别早,她也逐渐习惯,甚至喜欢上这样单纯地活着。只是今天张周氏的到来确实也让她明白周大娘这里终不是自己的归处,周家总不能一辈子照拂她。 黑暗中,叶晚深叹一口气,看来是时候要离开了。 一夜无梦。 叶晚准时在卯时一刻醒来。她整理好被褥就来到灶屋准备早饭。等周家一家起身时,早餐正好备好。 张周氏见到馒头豆浆一桌子饭,皱了皱眉,指了甜浆问:“这是什么?” 叶晚笑起来:“这是我家乡的朝食,名唤豆浆,乃是用黄豆磨制而成。” 张周氏在林府做惯了事,也是经常有出入膳房的,却是没见过这等子事物。带着疑惑尝了尝,却是意外地好喝,甜而不腻,豆香纯正。 这时周大娘也过来,笑道:“阿晚每日给我和你爹做饭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鬼点子,经常做些我们不曾见过的拾物。我以为你在宁远应该是有见过的,没想到连你也是不知!” 张周氏亦是奇怪。喊了六子出来吃食,六子也异常喜爱,足足喝了两大碗。 日子这样过去,这几天,叶晚都是早出晚归,尽量避免与张周氏正面接触。晚上也是每日谁在柴房,幸而是盛夏,柴房到也不冷。 终是到了张周氏省亲的最后一日。 这日,叶晚刚与周大爷从地里回来,便被六子拉去了房里,说是他娘找。六子近来与叶晚愈发亲近,特别是叶晚又会做些他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更是对叶晚又亲又爱,有时连晚上都要去柴房找叶晚共寝,好劝歹劝才劝回屋里。 叶晚奇怪,张周氏明日便启程回宁远,今天找她不知何事。 进了内屋,见张周氏正坐在木椅上,喝着水正等她。 叶晚端正地和张周氏行礼,等着她说话。 好一会,张周氏才开口:“我娘说你与妹妹走失,流落至此,不知姑娘老家在何处?” 叶晚心里一跳,面不改色地说了几个含糊的地名。 “胡说八道!”张周氏严厉起来,“我自小在这里长大,主子又是管着地的,你能糊弄过我娘,以为还能糊弄过我不成!” 叶晚深叹一口气,平静道:“张家婶子信也好,不信也罢,叶晚言尽于此。若您不喜,我明日即可离去。” 张周氏拿并不大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叶晚也不再做争执,收了眼帘,安静地看着她衣摆的一朵印花。 张周氏不由地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女子冰清玉润之肌,即便是刻意敛了锋芒,隐隐还是透露出无双的气质。这几天接触下来,她甚是规矩有礼,与父母、儿子亦相处甚欢,品格端方,聪明而不奸猾,明事理又知进退。 是怎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一妙人儿? 许久,张周氏开口:“罢了。你可愿意随我去宁远林府?” 叶晚一惊,只听张周氏又道:“林府乃宁远远近闻名的大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我瞧你是个伶俐能干的,经得起大事,又待我父母尊敬,才愿意荐你入府干事。你久住我父母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有什么仇家的,进了林府便也一并挡在府外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张周氏以为她是惹了什么仇家再出逃至此。 现在的她,去哪儿又有何要紧。倒是在这里,确实叨扰了周大娘、周大爷,多有不便。叶晚想了想,便感激道:“如此便麻烦张婶了。” 第二天,叶晚便随了张周氏一行上路。林府殷实,派了马车和马夫给张周氏省亲,叶晚第一次坐到了古代的马车。 周大娘对叶晚很是不舍,给她带了许多吃食上路。六子听说阿晚姐姐一并同行开心地不行,抱着她不放。张周氏见六子如此恋她,也没说什么,随孩子去了。 其实张周氏心地并不坏,只是平日受大户家中大小事影响,多了些警惕和规矩,这些天和叶晚相处下来,知道这姑娘容貌品性甚是出众,光芒难掩,绝不会出自落魄之地,只不知为何落到这番境地。 她亦是眼光毒辣的,选中了叶晚将来必成大事,这时帮她也许也是为自家积福。这时的她却怎么也想不到,叶晚将来成就的大事,已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即便是自己,也随着叶晚之名载入史册,永世流传。 野史亦如是记载:永安三十一年,晚妃随一张姓妇人入宁远林府作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