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从前,他指定是要笑话她的,可如今……他看着赵锦绣不高兴的侧脸以及紧抿的红唇,还有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他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握着缰绳,低眉朝赵锦绣说了一句,“对不起。”
本来还一腔怒火的赵锦绣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到底不是小时候了,小时候和谢池南吵个架能气三天,现在……握着缰绳的赵锦绣没再一定要比人先一些,她放慢动作,沉默一瞬后转头看向身旁的谢池南。
“谢池南,你到底怎么了?”她刚才就想问了。
如果是因为谢大哥的事,她如今也都已经知道了。可她既然选择来找谢池南,就代表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他,可为什么谢池南还要绷着这张脸,拒她于千里之外呢?
空气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少年神色缄默,握着缰绳没有说话。
想到昨夜谢伯伯说的那番话,赵锦绣看着沉默不语的谢池南,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她没再逼问他,而是选择放软嗓音,“如果是因为谢大哥,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最不希望发生这件事的就是你。”
“谢池南,我没有怪你。”
“而且我相信谢大哥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愧疚变成这个样子。”
“谢池南……”
她还欲往下说,身旁的少年却突然打断她的话,“你不是饿了吗?走吧。”他说完就率先骑着神离往前,这次他没有离赵锦绣很远,却依旧选择把背影留给赵锦绣,不想让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谢池南!”
赵锦绣脸色微变,手握缰绳,高声喊他的名字。
蓝衣少年头也不回,就像是没有听到。
此时旭日高升,耀眼夺目的金光从天际泄下,明明是灿烂明媚的春日,可赵锦绣看着谢池南的背影,心里却涌上一阵无尽的疲惫。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六年的时光有什么。
即使他们天各一方,即使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书信往来,可她一直执拗地相信她和谢池南的关系始终如初,就算再过几年,就算他们各自都要娶妻嫁人了,他们依旧都是彼此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依旧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可谢池南如今的表现却让赵锦绣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谢池南真的还拿她当好朋友看吗?
如果是,为什么谢池南要这样,为什么连与她好好沟通下都不肯。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虽然谢池南从小就臭屁,还有很多毛病,可他绝对不会这样忽视她的担忧,他会在她担心的时候,又别扭又臭屁地解答她的担心,不会让她胡思乱想,更不会用冷冷清清一句题外话,终止她所有的疑问。
其实他们现在的距离不算远,赵锦绣只要擎僵策马就能与他同行。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选择这么做,她没再像之前似的拼命追逐谢池南的身影,她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从前隔着千山万水都无法让她感觉到的距离感,如今仅仅咫尺方丈却让她横生一种相隔万里的感觉。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里坊的巷子来到街上。
街上十分热闹,走街卖货的摊贩,耍猴杂技的百戏,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扑面而来的香气……可马上的两人此时却都没有观赏的兴致,两人一个领路一个跟随,距离始终一致,话却未说一句。
等穿过热闹的街道,谢池南领着赵锦绣停在一家“大胡子饭馆”前。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赵锦绣的目光忽然微微闪烁了一下,她虽然没来过,却听谢池南说起过,他曾与她说这家胡辣汤是雍州一绝,她从前就念着这一口味道,没想到如今还真来了。
只是如今两人这个关系……
赵锦绣看了一眼谢池南,见他依旧还是先前那副沉默的样子,她也就没了开口的兴致。她撇过头,不去看他,也不去看那块门匾,目光虚无地落在一处地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进去吧。”
谢池南翻身下马,看着身后的赵锦绣说道。
见她依旧冷着一张俏脸别着头不肯与他说话,他薄唇轻抿似要张口,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等赵锦绣下马后,一道牵着她的马走到一旁系到柱子上,而后才领着人往里走。
这个点虽然不算晚,饭馆却已经没什么人了,一个系着蓝花围布的妇人正在收拾,听到声音,她忙转身打招呼,瞧见是谢池南又笑了起来,“您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她寒暄一句,又说,“您先坐,我让我家那口子给您准备吃的去。”说完瞧见跟着他进来的少女,眼眸顿时一亮,她活到这把岁数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就像天上的仙女。
“这位是?”
赵锦绣等着谢池南开口。
她想但凡谢池南说一句他们是朋友,她也就不生气了,可谢池南什么都没说。赵锦绣心里一阵阵难受,像是被人揪着心脏似的,脸也更冷了,她什么都没说,倨傲地抬着一张明艳的芙蓉面,直接越过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和妇人说话倒是一贯的客气,“劳烦帮我上一碗胡辣汤。”
却是同样没介绍两人的关系。
谢池南眼睁睁看着赵锦绣跟他擦肩而过,他知道她不高兴,明明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这会不好受的却还是他。他把心绪压在心底,正想跟人过去,一听这话却皱了眉,看着赵锦绣说道:“你胃不舒服,这会不能喝汤。”说完又和妇人交待,“给她上一碗白粥,再来一屉包子。”
赵锦绣理都没理谢池南,只看着妇人重复,“不必,给我胡辣汤就好。”
两人意见相左,谁也不肯服软。妇人一会看看谢池南,一会又看看赵锦绣,她是过来人,清楚两人这是闹了别扭,又见他们这副僵持的模样,好笑出声,“那就都上,先喝点白粥垫垫肚子,好了再喝汤。”
“你们看可好?”
谢池南没意见了,赵锦绣也不是那种会把自己不高兴甩给旁人的人,听妇人这样安排,倒是也没什么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坐,我这就去准备。”妇人说着就打了帘子进去了。
屋中很快就只剩下谢池南和赵锦绣两个人,两人一个坐一个站,谁也没有开腔,谢池南本想走过去,待瞧见赵锦绣额头上的红痕又皱了皱眉,“我出去一趟。”他说完见赵锦绣没有吭声,张嘴迟疑一下,还是没留别的话,转身出去了。
听着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赵锦绣擦拭筷子的手一顿,她转头看了一眼还未彻底落下的帘子外少年走得义无反顾的身影。
赵锦绣目光微黯,眉眼沉默,神色低落。
手中擦拭干净的筷子平放到碗上,赵锦绣收回眼眸,看向窗外,外头春光明媚,而她在这不算明亮的冷清室内,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