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2 / 2)从前有人爱你很久首页

一张一张,桑彩仔仔细细,把九宫格反复看了多遍。

直到天黑了,太阳落幕。

窗外又一次下起小雨,雷声轰然响起。

桑彩像被惊醒,揉揉泛红的眼皮,在雨声,雷声,音乐声,笑声,交谈声中,木然起身。

去找酒喝。

……

桑彩常常喝酒,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酒的味道。而且本身酒量稀烂,是传闻中的“一杯倒。”

喝酒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只是因为想睡觉。

现在半杯液体灌下去,她的头就有些晕乎乎,视线模模糊糊。

玻璃杯总像要攥不住,于是桑彩手指愈发用力,以至于指腹青白。可是不知怎么,手指越紧杯子就越抓不住,不一会儿,杯壁从她手中滑下去,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摔得很碎。

她放空了几秒,目光跟着声音往下移,望着那一摊水渍中闪着光的碎片,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中时期。

从高中开学第一天起,桑彩就与洛燃坐在一起。到了高一下半年,一次调节座位,老师把她和洛燃短暂分开过一星期。

那一星期,他们俩一个在教室左,一个在教室右,位置隔得很远,话都说不上几句。

洛燃的新同桌,又是一个女生。女生脸圆圆的,可可爱爱,性格很好,一口娃娃音,爱笑,在班极极受欢迎。

这不可避免地让不爱笑又没有娃娃音的桑彩产生了危机感。

整整一周,只要发现洛燃侧过头和娃娃音讲话,不管是谁主动,她就板起脸,一整天心情灰暗。

不说原因,还单方面与洛燃冷战。

那时她太小了,尚未搞清自己对洛燃的心意。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盘绕,那就是——洛燃被抢走了。

她唯一的朋友,有了别的朋友。

可是她不能光明正大生气,因为,作为朋友,她没有权利阻止洛燃交友。

她只能师出无名地独自伤心。

到周日,桑彩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向洛燃表白。

只有成为洛燃的女朋友,她才可以把洛燃抢回来。

然而,计划很好,她明明打了一夜腹稿,见到洛燃人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周日当天,桑彩站在洛燃身旁,全程冷脸 。

好像把洛燃叫出来,就是为了继续气他,继续和他闹别扭,冷战。

那天到了最后,两个人都不愉快。肩并肩,保持不远不近距离,谁也不理会谁,不看对方一眼,双双板着脸。不像约好了一起出来玩的,倒像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简直跟仇人似的。

到了餐厅,点单时,连服务员都用探究的眼神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桑彩被打量得浑身难受,蹙着眉不管不顾凶巴巴瞪回去,服务员才收回视线,不再乱看。

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两人没有半句交流。

吃完饭,洛燃送桑彩回家,路上也没人说话。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一路憋闷地进了家门,桑彩动作稍有点大,吵醒了醉酒的妈妈,挨了骂。一个玻璃杯碎在她脚尖,差一点就打到她的脸。

耳边难听的骂咧声连续不断。

一气之下,桑彩抓起妈妈喝剩的半瓶啤酒,一口气全喝下去。

对醉酒后自己的举动,桑彩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她只知道,第二天,洛燃早上进教室时,下唇多了一小块很触目的深色。

被咬的。

……

杯子碎了,桑彩手边没有第二个。

她瞅着地板上的狼藉,慢吞吞地眨眨眼睛,眼神迷离。

懵了大概有半分钟,像是终于缓过神了,桑彩身体向前略倾了倾。

但她并没有去收拾地板。

而是抓起茶几上的酒瓶,仰头,豪不犹豫将余下液.体一饮而尽。

……

半小时后,桑彩开始胃痛。

她已经神志不清,趴在矮几上,头晕,胃痛,身体发沉,又困,半天起不了身。

酒精麻痹大脑,渐渐地,桑彩以为自己这是要死了。

她先是有点开心,静静闭眼等待死亡降临。

紧接着,想到什么,她倏地把眼睛睁开了。

不行。

不能就这么死。

她得交代遗言。

例如,以后每年她的祭日不要送花,她讨厌花。也不要带酒,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喝酒……还有,还有最关键的一件事,她今天喝的这瓶酒是赊账买来的,她死后,请她们随便卖掉她的什么东西,务必拿钱替她把账还掉。

虽然她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东西……

胳膊伸了伸,桑彩摸到手机。抓起来拿到眼前,摁亮屏幕,打开通讯录,她仔细,仔仔细细盯着屏幕看了好长时间。

半晌,她手指抬起来,悬在“A余欣”上方,摁下去,毫不迟疑。

余欣毕竟与她有血缘关系,第一个应该通知余欣。

她人都要死了,就打扰这么一次,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无人接听。

机械的女声重复好几遍,桑彩才有点听懂。失落地瘪瘪嘴,挂断,转而打给经纪人陈姐。

又是无人接听。

那么只好打给小何。

结果,仍然无人接听。

胃部一阵一阵抽痛。

桑彩捂胃部,想吐。

不然,抢救一下吧。

说不定她还有救呢。

欠的酒钱不能不还。

可是,120是多少来着?

桑彩歪了歪头,表情有一瞬间空白。思索片刻,低头,谨慎地摁下一串数字。

十一位的。

印在她心里面,熟得不能再熟,背得比自己号码还连贯的……

忙音响起。

忙音一直响,一直响。

连续响了有半分钟。

像又是无人接听。

桑彩捂着腹部,撑不住了,悄无声息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电话通了。

可桑彩已经枕着自己手臂,等电话等到睡着了。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过去……

没人说过话。

电话也不挂,就这么静静通着。

常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串同城的陌生号码。

桑彩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呼吸声规律均匀,从话筒传过去。时不时还说两句没人能听懂的梦话。

很明显,已经睡得很熟。

奇怪的是,电话那头的人分别听出来了,却不挂电话。不挂,也不叫醒她。

安安静静的,像不存在。

许久。

叮——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九。

还差一分钟就到凌晨,就是新的一天。

同一时间。

安静许久的手机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的,略微沙哑的声音。

“生日快乐。”

这声音若有似无,真是很低很低。

像怕惊扰了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