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养光行走在黎平新化的街道上。
两个月以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将再次回到这里。
幼年离去,已经十有八年,如今二十五岁的他,对这座县城几乎没有印象。
两年以来,家中历经变故。
先是他的母亲离世,紧接着他的父亲重病不起。
两个月前,他的父亲把还在服丧期间的他,叫到床边,耗尽最后一丝元气,对他说了三个字:
回新化!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了一条林间小路。
虽然几乎没有印象,但他能径直找到这条路,还是由于他小时候就生活在这座山上。
此山名为杉龙岭,满山的杉木,传说百杉拔地,聚木为龙,故取此名。
小径的尽头,就是他的目的地。
自从他的父亲死后,他就再无亲属。
然而,身体说不上来的异样,让他饱受煎熬。
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何养光领悟,这一切可能不是偶然。
父亲让自己回新化的目的,八成与小径的尽头、杉龙岭尖的灵月道观有关。
依稀记得,他曾拜于此观名道门下,直到七岁那年,与父母一起离开新化。
他现在就是打算拜访曾经的师傅,祈求能为自己恐无多日的性命,久续些时日。
正当他沉迷对过去的回忆以及对未来的焦虑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光哥哥!”
这是个很清甜的声音,但由于出现得太过突然,以及来自于他的侧后方咫尺,在此时的他听起来,恐怖于鬼之凄鸣。
何养光猛的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光哥哥,”再一次。
声音来自于一位女子,年龄与何养光大致相仿。
她长相甜美,娇柔可爱,脸上挂着高兴到过于诡异的微笑。
那人叫自己光哥哥,想来是认识自己的。
但他已经离开新化十八年了,漫说能否有记得他的,幼年离而青年归,也很难有人认得出来。
若是在其他地方相识的,为何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而且此人叫的如此亲昵,应当与自己关系不错才对。
回想起来,虽然学道时自己尚且年幼,但似乎有不少差不多年龄的师兄弟。
再看这位女子,果然身着道服。
何养光想不起此人是谁,只能让潜意识掌握喉咙,任凭其答道:“初师妹?”
没想到听到此话之后,女子的笑容更加剧烈,看来何养光蒙对了。
她瞪圆了眼睛,用异常兴奋的语气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不,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正当何养光打算解释一番的时候,小路的上方出现一个人,打断了他。
“小师妹!”
那人同样道士打扮,从语气上可以猜到,是这位女子的师哥。
他们似乎很亲密,何养光借此猜测,应该是当年和自己同一批的,但究竟不知长幼,也就没有贸然问候。
道士看了一眼师妹,马上把目光转向何养光,并皱起眉头。
就算与何养光对视,却只是眼神更加凶狠,仿佛何养光偷了他什么!
“你在此处作甚?”语气如同老妇人,“观中找你半天了。”
师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用鼻子叹了口气。
一声不吭地转身,朝山上走去。
“平时叫你下山打酱油总是万般推辞,今日怎么突然离开观中……”
师妹一身不吭,从道士边上经过。
见师妹已经走上了一段距离,这位道士也没有继续啰嗦,回头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一眼何养光之后,也向山中走去。
“对了,”师妹突然停住,侧偏头大声喊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那道士语气突然慌张起来,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
在确认了不是师妹的生辰以及任何特殊值得纪念的日子后,就更加焦虑,急忙小步追上师妹,想问个究竟。
然而,她为何要说得如此大声,就算在道士后面的何养光,都刚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天是什么日子?
何养光不得不也一同思考起这个问题。
明万历三年,也就是公元一五七四年,六月廿九。
不管是月份还是年份,何养光都想不出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也许真的只是这对师兄妹间的秘密。
相对于自己的性命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在意。
不多时,何养光已经来到观下。
关门是简洁的,独门上一匾,上书月灵观三字,方知跨过此门就是道士的土地。
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光景,让他心生感慨。
“先生所谓何事?”
一位四旬道士不知从何处闪出,问观下的何养光。
何养光稽首到,那人也回礼,并追问:“是求子,还是求功名,亦或要宴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