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戚衡的案子终于有定论。蔡兴等人污蔑陷害,造成冤狱,皆被押入大牢,苏州知府罗□□也因贿赂和欺上之罪被下了狱。此外,戚衡乡试第一的名次也得以复原。
佟安被言官弹劾,皇帝下令彻查,结果查出其抢占民宅、买官卖官、私开赌坊甚至干涉官盐买卖等大罪,一经查处,全部抖落,佟安被削职下狱,佟氏一族有牵涉者皆受惩处,其名下非法赌坊、青楼、商铺尽数充公查办。
因佟安等人造成的冤狱错狱都翻案重开,由刑部、大理寺亲审,云云总总共有两百十三桩,震惊朝野。东厂席源也因勾结佟安、滥用职权被削职流放,其手下东厂暂移至掌印裴都手中。
“不愧是锦衣卫,真有效率。”楼知春悠悠叹道。
他一人独坐在清风居二楼,斜眼看着底下锦衣卫查处佟安名下的当铺,突然又想到那日李韬所言,略一凝眉。
平阳侯并不是真心想辅佐太子,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以李韬的心性,做这么多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助太子稳固根基、登上皇位,他肯定还有更大的企图。
替别人做嫁衣,绝非此人做派。
怪的是,每次谈及太子,李韬的态度都让楼知春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思忖之际,这个让他捉摸不透已久的人此时已经拾级而上,走到了二楼。
楼知春回过神,又换上了平素那副面孔:“侯爷,对不住,没忍住先喝上了。”
李韬没跟他计较,坐下道:“楼大人这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
“此话怎讲?”
“拔除佟安并非难事,佟氏一族气数早尽,”李韬微微笑道,“这回倒是太子,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楼知春哈哈一笑:“你是说他为皇后求情的事?名声、好处都给太子占尽了,这不就是侯爷想要的结果么?说起来,朝中那些跟佟安勾结的人都落了马,太子上奏推荐给皇上的新官人选已经批下来了,这么一来,朝中的大势就变了......”
“何止如此?”李韬笑哼了一声,眼里却并无笑意,“他这一次,是将天底下的士子都给笼络了。”
科举徇私,为天下士子深恶痛绝,案子一出,早已引起群情激愤,太子主持此事,大削佟氏一族,算是大义灭亲,却也因此赢得了天下士子的心。
楼知春举起酒杯,煞有介事地敬了敬李韬:“说到底,这都是侯爷的功劳。”
李韬抿了一口酒,看着他道:“我不过是给了一个引子,佟安此次能被连根拔起,说到底是皇上早有此意,只是缺乏时机和合适的人选。”
“太子一跃而上,想必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楼知春意味深长道,“侯爷恐怕还不知道,皇后娘娘被请回中宫后,那个万嫔就被封作了贵妃,这次皇后娘娘一句话都没有说,前朝大臣如今只关心佟安一党失势后的局势,也并未多关注此事。我倒觉得,此举像是皇上有意为之,侯爷真的——不打算去查一查那个万贵妃的身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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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允之正要和衣睡下,忽然听到外头羽扇隐约喊了一声“侯爷”,不禁一个激灵,动作飞快地把手上两本闲书藏到了枕头底下。
李韬从外头进来,恰看到灯火抖动的余韵,又瞥见床上那一团略显凌乱的被子,眉头便微微地一挑。
羽扇端着茶进屋来,放下茶杯就退了出去。
“舅舅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苏允之瞥见露出一角的书册,身子一挪,轻轻地挡住。
李韬坐下道:“我倒没有那么忙。”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苏允之干笑,心中只盼着他能早点离开。
“这次你受伤,还有些事没问你,”李韬望着她,“你一向胆小,怎么这回......倒如此不管不顾了?”
他说话时声音平平,眼里却隐隐有几分锐色似的。
幸亏苏允之早有准备,只将先前对苏夫人所说的报恩的理由,原原本本地再说了一遍。
李韬听完,并未见有多少惊讶,只云淡风轻道:“这份恩情你记得倒久。说起来,苏夫人上回还提起......想收你作干女儿,说与你十分投缘。”
看他这个样子,莫非是早就从苏夫人那里听说过她这报恩的理由了?
苏允之思绪乱飞,又见他始终看着自己,心微微一提:“是苏夫人太抬举我了。”
“是么,”他道,“你都救了她的女儿,她这么做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