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黑得厉害。
厚重的乌云压在天衍城的城楼上,透不进一点光亮。
明明是上午,此刻却暝色四合,仿佛太阳落山。城镇中的人们感觉巨大的黑暗包围住了他们,却只在一开始有人惊叫了两声,到后来就再无一人出声,安静得仿佛整座城市都沉睡了。
但实际上城市中无一人睡着。
城镇空中升起防护罩的蝶影楼掌座手持各路法宝,严阵以待。城镇中的修者已经纷纷拿出了各自趁手的法器,预备随时的恶战。就连城中毫无修为的百姓们也本能地减轻了呼吸,绷紧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阴风刮过。
沈夕看着前方的人,眉头紧锁。
不过两息之间,这灰袍人的修为就节节攀升,暴涨了整整三个大境界,竟然一路从金丹涨到了化神。
能在瞬息之间修为就暴涨得这么快,如果不是服用了秘药,或是门派中的特殊手段,那就只有可能是……
“哈哈哈哈哈,丹霄圣君!来,与我一战!”
灰袍人从前的速度就快得只见残影,这次的速度更是快上一倍!
风声呼啸,夹杂着阴风鬼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火红小剑得令而起,又与那团灰影缠斗了数十下。正在酣战之际,忽然一样毛茸茸的黑东西从那团灰影中猛地激射而出,直冲沈夕的方向而来。
“啊——”
底下众人已有眼尖的望见那黑东西毛发旺盛,隆鼻白牙,竟是那灰袍人的人头!
人没了头就会死,那灰袍人的人头却双目炯炯,咧嘴狂笑,面目狰狞,俨然还活着!
火红小剑立刻往返,却被身后的无头人身拖住。
人头桀桀怪笑,目标直指丹霄圣君。
他本以为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惊愕,又或者是愤怒,再不济也会将目光投向他。
然而沈夕却在此刻轻轻闭上了眼。
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点,额心的剑纹却更加红艳,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你已入魔道。”
人头睁大眼睛,咬牙切齿,想要冲过去将那颗美貌的头颅拧下来,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咬上一口!
然而人头明明已经奔至对方的眼前,却怎么也无法再靠近一步,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丹霄圣君!”
那人头一声怒吼,在底下众人的惊呼声中,远处那无头人身忽然生生撕裂成数块,四肢断开,躯干被拦腰截断。
然而这四分五裂的身体却没有完全分开,各处肉块都有模糊的血丝相连。肉块越分越开,血丝却越扯越多,逐渐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血网,铺天盖地地朝着沈夕的方向袭来。
天空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阴风刮过,声音像夜枭长鸣。山头的参天树木摇动,无数的枝丫在暗夜里仿佛魔鬼伸出的爪牙。
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线层层攀附到丹霄圣君的周围,沿着他灵力所构筑的“墙壁”遮得密不透风,甚至开始一点点收紧。
玄水镇上的秦越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一旁的映雪也攥紧了小手。
今日之前,他就是个乞丐,几乎没有见过修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看着沈夕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被包裹在那恶心的,黏腻的,腥臭的血线中,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
身旁有人拦了他一下。
这人是个修者,身量很高,剑眉星目,背负长剑。他并没有看秦越,而是仰望长空道:“不用担心。”
这一声声音沉稳,气定神闲,与周遭慌乱的众人格格不入,叫秦越和映雪心里都安定了些。
语罢,那人又低低道:“他如果连这样的局面都应付不了,他就不是丹霄圣君了。”
高空之上,血线层层收紧,整个圆球越来越小,似乎随时都会将其中的人绞碎。
人头趴伏在血红的圆球上大笑:“丹霄圣君,你怎么还不拔玄冥离火剑?”
他来此之前吸了无数人的功法,练就的血丝不但韧性极强,还能吸收其中人的灵力,非一般的神器才能撼动他这张网。
除非有人能看清这密密麻麻的血丝网供应魔气的所在!
谁也想不到,他将这个地方藏在……
突然,一道清脆的凤鸣响彻天地!
厚重的云层间直射下一道灿烂的阳光,整片天地骤然一亮。
“不!不!这不可能!这……”
人头睁大眼睛,然而他话还未完,一点光亮从密不透风的血球中透出。
继而火红的金光猛地破开逐渐缩小的血球,整个血球应声爆炸,血污和肉块消弭在耀眼的光芒中。
山河震动,天光乍泄,树影婆娑,微风拂面。
在彻底化为齑粉消散在金光中前,人头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不配。”
人头恍惚想起那年,他陪同族中长辈去为神秘的贵客捧上珍贵的灵食,门开的一瞬间,他惊鸿一瞥,从此就将那人记在了心间。
血肉尽数消弭无形。
高空之上的人闭着眼睛,额心的剑纹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手执一柄火红的长剑,剑身在阳光下金光熠熠,清晰地反射出鸟类翎羽般的纹理。
明明对方一动不动,也并未睁开眼睛,全场人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将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还有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