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妍是被一通电话喊走的,江甜多嘴问了句,余思妍神神秘秘不肯说,江甜心想八成和那乔时延脱不了干系,一提到这人,余思妍闪烁其词,江甜叹了口气只好放人走。 和余思妍在地铁站分开,江甜联系了王楠,直接去了春树景。 “这人是谁?”江甜指着监控录像里的陌生人影,脑海里搜索了圈,她皱眉道:“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江甜视线落在液晶屏幕上,画面定格在侍者推着餐车从走廊经过,正好和她撞了个满怀,从镜头的角度看去,对方背对着摄像头,两人短暂的肢体碰撞后,侍者推着餐车匆匆离去。 王楠坐在监控室前,他按下暂停键,解释道:“前两天招的临时工,昨天第一次上班。” 江甜琢磨了会,提出要求,“能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吗?” 从春树景到马路牙子,和她有近距离接触的除去张乐,就是画面里低着头往她身上撞的年轻侍者。 王楠推开椅子起身,直言道:“昨晚出了事,他就离职了,因为是临时工,也没办入职手续,我们也没有他的详细信息。” 他把那人交代的台词细细滚过一遍,确保没什么疏漏,随后目不转睛地看向江甜。 江甜先是一愣,紧接着追问:“连电话都没有?” 王楠摇头,坦然道:“没有。” 江甜叹了口气,盯着监控画面失神,凭她的本事,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找到对方,也就是说哪怕真是眼前这人有意害她,她不仅不知道动机,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王楠面上不动声色的,嘴上低声安抚:“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昨天出事酒吧多少有些责任。”他顿了顿,随后笑着说:“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下次。” 江甜眨眨眼,王楠有条不紊吐出的长串台词,她心头疑虑更深,酒吧有责任这话明摆着客套话,王楠对她的态度也太温和了点,二话不说领她看监控尚且不提,现在还给她放假...... 直到从春树景离开,江甜仍是一头雾水,她喝了带麻醉药的矿泉水,如果张全只是碰巧图了空,趁机下手,那么到底是谁再打她的主意,还是说侍者就是张全的人? 绕这么一大圈,江甜一点思路也没有,扪心自问,她在春树景根本没有得罪什么人,唯一有过不愉快经历的,只有陆铭周。 江甜有一阵没一阵地想,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开始暗下来,云层压得很低,积攒在右边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雨滴随着刮起的劲风倾倒下来。 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雷阵雨。 江甜摸了摸包,忘了带伞,她往右边的建筑物走去,正好有人推门而出,江甜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当初在医院的病房外面,给她死劲塞小费的大叔。 两人错身而过,对方明显没认出她来,小跑着往前走,身子微躬上了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 江甜视线收回,往身后的建筑物看了眼,是家装修雅致的画廊,门前摆着幅立体海报,字迹清爽的写成开放时间和英文的Free。 雨越下越大,江甜思忖片刻,推开玻璃门进去。 里头比她想象的大很多,一共三层,中间有个旋转楼梯,像藤蔓一样往上延伸,室内采光很好,天花板挂了盏水晶灯。 入口搭着个台子,工作人员见她走近,微笑着递上一个小册子,江甜伸手接过,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头翻阅了几页。 册子上的内容也不复杂,简单介绍了代表画作的创作时间和背景,对于画家的介绍更是一笔带过,只在第一页的内页上印了排蝇头小楷: 周念,画家,摄影师。 江甜思考了几秒,没听过这人,她收起册子塞进包里,视线幽幽环过一圈,大部分是人物画,多数以儿童为主,江甜对绘画了解不多,二楼是摄影作品,她正想上楼,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嗒嗒嗒”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江甜尴尬的挂了电话,可没一会,又一个电话进来,同一个陌生号码。 江甜快步离开画廊,躲在屋檐下,她划开接听键,对方直接抛出一句:“在哪?” 江甜不解:“你是?” 对方反问:“听不出来?” 声音有些熟悉,男低音,嗓音醇醇,江甜试探性的开口:“陆铭周?”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低低笑了下,透过听筒传入耳蜗,江甜脸颊有些烫,她把手机离远了些,陆铭周还是那句,江甜乖乖报了地址,没说几句,电话就被挂了。 江甜:“......” ...... 陆铭周掐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 秦厉坐在他正对面,此时,翘着兰花指拿着小勺舀着咖啡,陆铭周看得额角直跳,他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厚厚一沓,低声问:“怎么这么多?” 秦厉咂咂嘴,下巴一抬指向陆铭周手里的文件,“小丫头倒没啥可查的,一半都是她妈妈的。”他放下小勺,冲陆铭周挑挑眉:“知道她妈妈是谁吗?” 陆铭周随手翻了页,一目十行,他随口答:“唐蜜?” 秦厉耸耸肩,言简意赅道:“可不是重名,就是唱《梦》的,当初签的经济公司就是成念,也算成念的第一代艺人,当年名噪一时,不过也摔得很惨,后来就退圈结婚了。”他多少有些唏嘘,抿了口咖啡,转瞬又释然:“不过这一行就是这样,人来人往,今天能有人捧你,指不定哪天就墙推众人倒了。” 闻言,陆铭周指尖动作一顿,旋即指腹沿着纸张边页细细摩挲了圈,没发表意见。 秦厉见他不吱声,又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这么闲吗?醉酒输个赌就真跑去送快递?” 陆铭周仍旧低着头,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他不急不缓地解释:“上半年博恩最大的项目就是关北村那块地,前期的拆迁差不多收尾了,中期设计也不急在一时,再说纪盛在,我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秦厉见他一本正经,不由笑出声:“放假还是找人?” 陆铭周捏着页脚,但笑不语。 秦厉兀自往下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有必要吗?你就是知道了她是谁又能改变什么?” 陆铭周明显不愿多说,他把散开的书页拢在一起,推开椅子起身,客客气气道:“麻烦你多上心,我妈那两幅画兴许是个突破点,查到扎马尾的女孩是谁,也许就能知道当年死的......”他顿了顿,没能继续往下说。 秦厉无可奈何,吁出一口气,他侧头看向窗外,雨势很大,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作响,他猛地想起什么,语气难掩担忧:“下雨了,你开车来的?” 陆铭周很轻地点了下头,正准备抬步往外走,秦厉长臂一伸拦在他前头,“能开车?”他顿了顿,说道:“我送你回去。” 陆铭周拂开他的手,眼眸微黯,旋即又淡淡一笑:“没事。” “陆铭周!” “真没事儿。” ...... 江甜躲在屋檐下避雨,等的时间久了,她给陆铭周打电话,正在通话中。 也是奇怪,半个小时前,陆铭周在电话里问她在哪也不说干什么,她纠结着是多等他一会,还是干脆走人。 雨越下越大,街上人影稀疏,她往里头挪,可还是被飞溅的雨丝淋湿了大半身子。 江甜只好给他发短信:我先回去了。 等了三分钟,没反应。 江甜又敲了另一句:我走啦。 又是三分钟,仍是石沉大海。 江甜胸口像压着块小石子,有些沉闷,她抿了抿唇,左右为难了会,她把包举高到头顶,跑进了雨幕里。 刮雨刷左右摇摆,前挡玻璃积了雨水又被挥了下去。 陆铭周掐断电话,秦厉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他舌尖狠狠顶了一下腮帮子,压下剧烈起伏的心跳声,置物台上的手机响了两下,是江甜的短信。 前面的路口拐个弯就是周念的画廊,不算红绿灯,三分钟就能到。 他需要回个电话,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根本不听使唤,手背青筋暴起,他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路况,路上车不多,刮雨刷左右摇晃,拼命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额角开始冒汗,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往下滚,滑过下巴尖儿砸在敞开的衣领上。 路灯和路沿的反光石划出一条条刺眼的光带,从玻璃窗里映射进来,在眼眸里短暂盛开又转瞬破碎,陆铭周紧张地吞咽口水,喉结上滚动,脑海里有些画面闪过,却快到无法捕捉,他牙关紧咬,逼自己目视前方。 “唰——” 突然有人出现在视野里,陆铭周猛地踩下刹车,身子因为惯性往前甩,又被胸前斜斜挎过的安全带拽着往后,两股力量一综合,陆铭周脑袋狠狠砸在了方向盘上,旋即额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巨疼。 陆铭周咬着牙,倒吸了口凉气。 忍过一阵疼,他撑着方向盘逼自己抬头,快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下车。 几米之外,女孩也是吓了一跳,她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呼吸急促。 陆铭周疾步走上前,也顾不上冒血的额角,极度焦虑的询问。 女孩惊魂甫定,她摇了摇头,双手撑着膝盖扶自己起身,她刚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人额上雨水混着热血流下来,她颤声道:“您没事——” 话语才起了个头,她看清来人,心跳漏了一拍,她担忧的惊呼出声:“陆铭周!你流血了!” 陆铭周先是一怔,看到眼前熟悉的女孩,随即反应过来,胸口强烈的不安情绪开始迅速发酵,压抑的怒气不受控制的奔走呼啸,他忽而拽住江甜的右手腕,怒道:“不会看路吗!我再慢一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江甜被他徒然拔高的声音吓得面色惨白,她手腕挣扎,“你先放开....你放开.....” 丝毫没有效果,手腕处的肌肉被大力扭曲,一阵阵疼的要命,江甜左手死命掰开他的手,“疼...你放开!” 手臂被他猛地一拽,陆铭周绷着张脸,面色阴沉,他毫不犹豫地把江甜往汽车引擎盖上甩,一字一句带着阴曹地府般的杀气,“我再慢一步!你他妈就死在车轮下了!知不知道!” 江甜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尾椎骨麻的让她浑身一个激灵,仰面倒在引擎盖上,雨水噼里啪啦砸在脸上,一冷一热,江甜实在受不了了,眼角瞬间飚出眼泪,混着雨水泪眼模糊。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她规规矩矩的过马路,明明是他闯红灯,现在又一副准备吃人的模样...... 陆铭周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手臂撑在江甜肩膀两侧,厉声道:“说话!” 江甜终究是受不住了,陆铭周似乎有滔天的怒气,雨水再大也熄不下去,反倒愈演愈烈,她骤然哭出声,胸口因为抽噎剧烈起伏,她伸手推他,陆铭周纹丝不动,她胡乱用手背擦着眼泪,语无伦次,“陆铭周....我错了...我....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也不知哪个字拉回了陆铭周几乎碎掉的神志,他先是后背一僵,而后咬紧的牙关逐渐松开,唇珠溢开血,化出一抹红。 他极重的呼出一口气,挤出嘶哑的几个字:“对不起....” 静了几秒。 他拉江甜起身,却又没往后退,江甜栽他怀里,又扎扎实实挨了一记撞,江甜心里更委屈,断断续续哭着,又被哗啦啦的雨声冲散。 江甜恍惚回神,双手横在两人之间,把他往前推,陆铭周却一遍遍呢喃着“对不起”,顺着她的姿势紧紧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