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王家世代为修道之人，一直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王家人行得端坐得正，在祖师神像前更能表现自己一片赤诚之心。

王原之挺直着腰朝前走去，穿过一片用于遮风避雨的长廊后，顺着蜿蜒的小道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宫殿前，这便是矜元殿。小道上白雪皑皑，将原本小道上的雕刻着的八卦图都覆盖了起来，雪飘落在他的长衫上。

他踏着宫殿的台阶缓缓向上走去，宫殿上没有牌匾。王原之推开宫殿的门，却是只听到一片寂静。

宫殿里里面的神坛坐北朝南供奉着矜元真君的神像，神坛旁是一张巨大的长桌，已经坐满了六个人，这六个人无不是一头白发，长须飘飘的老人，就连身着的白色长袍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坐在第一个位子上的老人抚了抚胡子，表情严肃，双眼中有精光乍现，他用力的敲了敲桌子，然后开口说：“原之，我可听说了，你那孩子是个女孩。”

“回父亲，是女孩不错，不过，吾等身为修道之人，是男，是女，或阴，或阳，重要么？”王原之双手抱拳行礼，声音缓慢而坚定，就好像他刚刚说的不是一句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一般。

那位老人，是王原之的父亲，也是王家的第二十五代天师，王凌丹。

王凌丹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是只落下一声叹息了，“不管她是男是女，也都是老夫的孙儿，老夫又怎么可能会弃她于不顾呢？先让我看看孩子吧。”

王原之一听父亲好像不太在意自己孩子性别，便连忙把孩子递了过去。

王凌丹用如枯枝败叶般褶皱的手接过孩子，与小王宸曦对视了会，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双眼呆滞无神，智力不足的表现，你这孩子，是一个傻子。”虽然话说的很平淡，但语气里明显是带了几分怒气，然后将王宸曦还给了王原之。

王原之如遭雷劈，双手颤抖的接过了孩子。他知道自己父亲最擅长的便是医法，断然不可能会看错。如果说之前只是说是一个女孩，还有继承天师之位的可能性，那现在孩子被诊断出来智力不足，就彻底的与天师之位无缘了。

并且天师的孩子是傻子，这样的传闻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被传到外面，灭口的事情王家做不出来，因此其次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丢弃，任她自生自灭。

“我不知道你和云芸是怎么回事，生个女孩也就算了，还给老夫生了个傻子。”王凌丹冷冷的道，然后毫不留情的拂了拂袖子，“老夫给你一年时间，给老夫生一个正常的男孩过来。”

夜色茫茫，王原之原本拥有女儿后荡漾而喜悦的心逐渐冰冷下来。

王原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五位长老，但其他五位长老倚在椅子上，全都一脸的冷淡，所谓冷眼旁观，不过如此。

大长老是王原之的父亲，王于，同时也是一个独眼人，只有左眼，他的另一只眼睛在下山行道时不慎被戳瞎。

他将仅剩的那只眼睛毫无情绪波澜的闭上，“若无事的话，你就出去吧。”

王原之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只觉得荒谬，乾坤上偌大王家，竟容不下他的女儿？在踏出矜元殿后，他猛然转身，长衣被吹来的风撩起，抱着孩子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石阶上。

矜元殿的门，却已经从内而合上。

青砖石阶上由于磕破了膝盖，渗出了血来，染红了青阶，伤口在寒风的刺骨下显得愈发疼痛，可身体的伤口，远不如心上的疼。

夜晨乡，透过殿门的缝隙，可以看见殿中烛火未熄。寒风凌冽刮过，而矜元殿的大门，始终静悄悄的。

作为天师，于人于己，要他丢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他都做不到。

他把女儿深深抱在了怀里，风雪寒重，他还怕女儿会着凉。

不知跪了多久，木门内才传来王于的叹息声，“原之，起来吧。这孩子我们王家可以留着，但天师的名誉，决不能被这孩子玷污，若是她以后自己造孽，那也休怪我无情。”

王原之缓缓抬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大长老的话里仍带着不客气的意味，但听这话分明已经同意了将女儿留在王家。

他忽然欣喜起来，起身后也不顾膝盖上的伤口，就抱着孩子在雪中狂奔起来，卷起飞扬的白雪。

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毕竟从现在开始，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