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阿二这样夸张的宣传话语,还真有不少死者家属慕名而来。
这两位江家曾经的学徒敢打通灵的招牌,跟江家殡仪馆堂堂正正的抢生意,当然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江宓会通灵之术。
江家老爷子还在世时,他们没有暴露出真面目,有幸在江家老宅住过几年,曾近距离接触过江宓。他们自认为对江宓还算了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钱人家小少爷,精贵娇弱,斯文白净,与通灵什么的完全不搭边,却突然在秦玉女士的葬礼上一战成名,真是令人惊讶。
“我看那所谓的‘通灵’,不过是江家打的幌子罢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鬼怪,恐怕就是骗术。”他们脑子也不笨,摸着下巴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小少爷不愧是上过学的人,竟然能想出这等新颖的骗术。”这种服务多么契合亡者家属的心理啊,几乎捏着他们心心念念的脉门。
这样想也没错,越是高超的骗术,越是建立在信息完整收集和对家属全面的了解之上,只要事先调查好客户家里发生过什么事,了解客户是什么性格,是多疑敏感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还是做过亏心事的,就能精准把握对方的心理,然后假托亡灵之口,说出符合心理特征的话。
而且死者多是老人,上了年纪的人心理好把握,不是挂念子孙,就是操心一些放不下的俗事,漂亮话顺嘴说准没错,逼哭家属赚取巨额钞票那完全是分分钟的事情。
想明白后,阿大阿二照葫芦画瓢,果然成功了几例。
哪怕有部分家属将信将疑,可大部分人还是成功被他们唬住了,相信他们是通灵师,能与亡者沟通。
他们也成功把找招牌打响了出去,名声甚至凌驾于最早实施的江宓之上。
这可把江美珠气死了:“那两个不要脸的老家伙,竟然公然行骗!”还打着师从江家老爷子的招牌,这样坏事做绝了,被人揭发了,臭的是老爷子的名声。
江美珠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她骂完就打上门去,什么“骗子”、“白眼狼”她骂得滔滔不绝。街坊邻居都有所耳闻,阿大阿二承受不住压力,只好改口说自己是天生灵体、无师自通,实际上是手里有好几个私家侦探。
江宓任由她去,在他看来,阿大阿二的倒台快来了。
坑蒙拐骗只能得利一时,没有真才实学的炒作,可是有风险的。
命运很快抛来橄榄枝。
江宓和阿大阿二以通灵师的身份,被邀请去一个山中小镇,参加一场乡下土葬。车上见面时,阿大阿二笑了一笑,眉宇有几分尴尬,不过他们很快就昂首挺胸,自在问候道:“小少爷,别来无恙啊。”
他们自认身份今非昔比了,如今大家都是同行,不管是殡葬方面,还是“诈骗”方面,同行见同行,彼此别拆穿嘛。
谁也没比谁高贵。
江宓朝他们冷冷淡淡一颔首,就当打过招呼了。两人也不介意,自顾自有说有笑,在手握私家侦探传递过来的资料同时,时不时还向司机套话,拐弯抹角问这家子人的实际情况。
那村子地点还挺远,距离城市几百公里。负责接送的司机,开车很谨慎,但依然架不住这道儿崎岖颠簸。
阿大阿二屁股都要给颠成八瓣了,只能羡慕地撇几眼江宓身下的软垫。他们也没想到,如今高铁速度都要赛火箭了,竟还有这种山路坑坑洼洼的村镇。如果不是给钱多,他们早想扭头走了。
八成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小轿车入村时,不幸撞上了路标,车卡草丛里开不动了,三人被迫走路。司机留下来,等待拖车和赔款。
一大把年纪了,被迫爬山,阿大阿二一路骂骂咧咧,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他们的牢骚不满,在走到地方后烟消云散,惊呼道:“果然是大户人家!”
村里讲究人婚丧嫁娶要操办红白喜事,他们看到的,一条从村头摆到村尾、绵延不断的豪华流水席。席上摆满了一盆盆装的鸡鸭鱼肉、茅台白酒,周围坐着都是狼吞虎咽、拖家带口的宾客。
隔壁还有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在敲锣打鼓,吹着唢呐放鞭炮。江宓几人还未走进主屋,远远就看到一排排花圈。灵堂里挂满了白幡,最中央摆着一口黑色棺材,遗像上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香案上放满了精致贡品、纸钱元宝。虽然在村里,可单看这屋内豪奢的摆设,便知这个家庭财大气粗,与私家侦探邮件里所说相差无几。只可惜这家子是外地人,私家侦探没来得及摸清楚太多底细。
阿大不禁嫉妒地感叹:“这么大的仗势,居然只邀请我们通灵,而不是直接让我们主持。”他精通财务,立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得出了一笔不菲的数字,能捞油水的机会居然就这样失之交臂了,他扼腕叹息。
羡慕归羡慕,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他们经营的是现代殡仪馆,崇尚的是简易,而不是这种要举办好几天的传统仪式。
见江宓他们来了,屋内一家老小都迎了过来,脸上挂着激动的笑意,神情期待而紧张,疑似女主人的老妇人也满脸惊喜,“大师们来啦——”
口里殷殷切切地喊着大师,可一个个家属都朝年纪稍大的阿大阿二涌去。
江宓被冷落在一旁,好像是他那张面孔过于年轻,并不太能服众。
亲属之中唯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慢了一拍,见江宓无人问津,好似替他尴尬,连忙走了上来替他暖场,语气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师请进,欢迎光临寒舍。”
江宓毫不谦虚地点头应了。
比起阿大阿二,这一声大师,他想他还是配得起的。
这个年轻人名叫林孝树,是一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他并不相信所谓的通灵之术,对江宓礼遇有加纯属礼貌。见家人把阿大阿二团团围住,他面上流露出几分无奈。
江宓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