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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莺语入宫以来最爱做的事,其实只有两件,一是逗弄自家猫儿,二是避着当今皇帝。    平治二年,广招秀女,这后宫进了许多人,但从一开始,皇后与四大正妃之位就是内定的。    皇后是当今手遮半边天的宰相唯一千金,德淑贤惠四妃家世也是各有来头,像苏莺语便是江浙两省的总督幼女,她爹京官出身,现在是正二品大官。且江浙一带繁华无边,水师强悍,比邻几省又未统一安排总督监察,名义上两省总督,实际上苏莺语的爹起码是七省总督,还都算大省,这么多年来,多方势力盘根错节,这位置坐得更是牢固,不可谓不是一方势力。    而那明面上总是针对苏莺语的惠妃则是当今神龙大将军独女,若是说苏莺语的爹掐住了地方的军事,那惠妃的爹就是掐住了皇城命脉,这宫城禁军,皇城金吾卫,大梁王朝的半边军事握在兜里,可热乎着呢。    新帝初登,根基不稳摇曳,虽然说起来是选秀女,可如今这偌大的后宫,真说什么争宠,争来争去也就这身份赫赫的五位娘娘在,不,还是得排掉苏莺语。    她不争宠,她从未被宠过。    别看她在那永乐殿过得奢侈闲适,只不过是因为左右怕碍着她爹。    对于一个妃子,帝王宠爱才是唯一的正道,苏莺语不争不抢,其中也不乏惠妃她们故意设计,总之这宫内一年,苏莺语见是见过皇帝几面,可交谈甚少,更不用说上/床。    这也是她殿内一干宫女太监叫苦的原因,他们娘娘胆子如何的小?心地如何的纯真善良?被其他几位娘娘联合压着,在皇帝爷面前连话也说不上,不,应该说就没到过皇帝跟前。    可不知今日怎么遭,日常来散步御花园的淑妃娘娘竟是偶遇了平治帝。    正逢云销雨霁,苏莺语身形亭亭,珠花簪子上滞留几滴雨水,脸蛋白嫩,因为轻微的散步,两颊泛着粉红,眼睛水灵通透。    但那站姿却笔直端正,没有一点忸怩,神态自然,不惊不喜。    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两种情态揉在了一起,竟是一般奇妙。这愣是让皇帝爷懵了几秒,而苏莺语这方,也是懵的。    倒不是苏莺语本人有多愣,是她的一干随侍们个个一脸呆若木鸡,这,这是圣上啊?!    那人穿着一身精致修身的明黄龙袍,身形颀长,冠发严整,面部表情也一板一眼。而身边却只跟了内府总太监一人,论阵势还不如苏莺语这个妃子。    平治帝是嫡长皇子,出生便被立为太子,五岁被废,十岁又恢复正身,十五岁被废,十七岁却安稳登基,也不知这中间是发生了多少事,才磨成了他如今这副样子。朝堂内外,对他的评价都是一个词:一丝不苟。    他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妃子,熟悉的是名号,陌生的是脸貌,苏莺语受着平治帝的打量,忽而微笑,福了福身。    “臣妾苏莺语给陛下问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莺语带头,随侍的宫女太监立马跪下磕头行礼。    初春的雨尚还冰凉,御花园这由青石砖铺设道路的地方,膝盖与地面一亲密接触,寒意瞬间就漫灌进身体。    “平身。”声音是低沉磁性,但却没成熟感。    满打满算,平治帝今年不过刚入戴冠之年,可这冠礼早在他十五岁时就行过了,而这冠不说其他,就这天子头上独一顶也戴了三年。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陛下。”苏莺语又福了下身,应有礼节无不到位。她温顺地垂着脑袋,因为挽着高发髻,便露出了一段雪白脖颈。    苏莺语是那种小鸟依人的体型,穿着特意设计过的宫鞋也依旧比别人矮半个头。    而平治帝则正好与之相反。从他的视觉看苏莺语,脸庞只见三分之一,奶白的肤色,细腻光滑,睫羽轻颤,鼻翼翕动。    “淑妃苏莺语。”平治帝语气平静地说道。    “是臣妾,谢陛下厚爱。”这边又是一番福身行礼,声音柔软,微笑甜美。    “嗯。”平治帝多看了她一眼,眸底黑幽幽一团,淹盖了情绪。    而一直睡在宫女小芙怀里的白猫此时却睁开了眼睛,望着平治帝离开的背影。    “娘娘。”    待人走远,才有人出声提醒苏莺语。    “今乏了,缺兴致,改明再逛吧。”苏莺语这般说到,脸上笑意淡去不少,只眉眼依旧弯弯。    却说这深宫另一头,皇后居所椒兰殿里,正接待着一位泼辣娘娘,正是惠妃。    惠妃祖上几代皆是武将出身,都为大梁难得的将才,而这贵妃娘娘从小的教育便颇有不同。    不学女红,不学女经,比起一般女子可谓奇,且也活得更潇洒自在,按这般说,便该是性格豪爽的人。    偏生有个小气娘亲,骄纵惯了她,也让女儿完美继承了自己,气性小,记仇,呲牙必报,锋芒毕露。    “皇后姐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惠妃挽着飞天髻,染着朱红唇,掰弄着自己修长骨感的手指,似笑非笑地望着斜坐在对面的皇后,眼角眉梢也尽是戏谑好笑。    皇后面色平静,推推茶盏,轻抿一口茶水,才回了惠妃的话。    “自然没有什么多的意思,淑妃虽不受宠,但她家世摆在那,你我都动不得,况且……”    “得,您可真行,过了河就烧掉桥,只是别忘了咱们几姐妹是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皇后还未说完,便被惠妃截了话头,末了,惠妃还一下凑到皇后耳边,轻轻唤了声:“皇后娘娘。”    那一声,有些咬牙切齿。    “惠妃你……”皇后愠怒,她看着面前这形貌昳丽的美人,心头一道火就上窜。    “妹妹只是多多提醒姐姐罢了,不说合起来这几次,相信你我以及另外两位姐妹,私下自己弄的法子也是多。”    “说到底淑妃那个人,无论男女,是个人看到就得心动,我们做的事又不是真的天衣无缝,这世上哪有完美的事?”    “今儿您放弃了,明儿她就反超,您当真以为她苏莺语纯良无害,后宫所有人都能被蒙蔽,甚至皇帝也可以,可唯独您不能啊我的好姐姐。”    惠妃沉了沉声,抬眸,看向眉头深皱的皇后,脸上笑容越发肆无忌惮,明媚得晃眼。    “你才是这后宫的主人呢,娘娘。”    “……”    至日入时分,天色渐暗,惠妃与皇后的家常闲聊才算结束,皇后亲送惠妃出了殿门,临行前两人又是一番嬉笑玩闹,好不姐妹情深。    “娘娘,今日陛下在御花园偶遇了淑妃娘娘。”    彼时皇后正沐浴完,只穿着单薄中衣,躺在贵妃榻上,贴身的小丫鬟在给她捏着腰腿。    圣上今要去贤妃那,一早就翻了牌,她这边行事自然不用太顾忌。    “偶遇?”    皇后挑眉看向在自己跟前端着果盘的宫女,她的亲信,她在宰相府时就跟着的大丫鬟。    宫女皱了皱眉,回话也不怎么明确。    “说不准,奴婢不知。”    “嗯。”    皇后也未为难她,只是自己心里多了一个结。    “娘娘,还有碧环那件事。”    “嘶……”一下子又听到这名字,皇后不禁头皮发麻,再看自家宫女时,甚至看到奇异的咧嘴大笑,再一晃眼,又什么都没有。    虽是定了定心神,皇后声线还是不免慌张:“这事日后提,你先下去,本宫乏困。”    大宫女愣怔,眉头皱得更深,什么也没说,退了两步,深深作了一揖。    “娘娘安睡。”    ……    入夜,这深宫人声渐禁,白猫儿蜷在苏莺语怀里,与她一道缩在暖被中,却是无法安睡,脑袋一突一突地疼。    是不是因为只剩一条命了呢?    那会不会,像普通生灵那样自然老死……    白猫抬起头,瞅见昏暗烛光下苏莺语姣好容颜,心里想着到底还有什么办法才能护全这个女子。    脑海里适时地又浮现出今日白天,苏莺语遇见平治帝时的情景。    要是,是一个人呢?是那个皇帝呢?是她丈夫……呢?    做人,应该也不错吧。    夜空晴朗,星辰浩瀚,月光澄明,隔着层层枝叶,铺了一地碎金。    不知是哪里传来哭喊,不只是哪里传来尖笑,一切,仿佛都进不了人们耳里。    时空不曾有界限,鲜活的心跳和冰冷的气息同存,存于这深宫里,活死人,死人魂,帝王之家,金器装饰血宫。    ……    这一夜,终是谁也没睡成。    子时一刻,有宫内禁卫惊呼。    “陛下落水了!”    平治帝溺水,救上岸时奄奄一息,后半夜,昏迷不醒,高烧不断,震惊朝堂内外,整个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