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能去,那霍苏御就写信交代那一头的林岚去做。
所有感染者,以及有可能受感染的人都被隔离在安置区,也就是浅色营帐那边,以林岚为首的医者们也在那一头忙碌。
为了霍苏御的安危着想,所有人都不可能让他靠近安置区,就连在休息区这边的吃穿用度,也都是用热水消毒过后才呈上去的。
林岚每天都将情况汇报在纸上,然后让守在外面的人拿给霍苏御看,两人的交流就靠纸了。
安置区内,林岚正在营帐里给一孩子看病。
他面前的男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却是实实在在满了十岁。男孩躺在木板上,骨瘦嶙峋,面色暗黄,脖子上好几处脓包流着血水,眼睛似睁非睁。
林岚正在小心给他处理脓包。
好一会儿,那孩子开口了,声音微弱:“林大夫,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
林岚一顿,抬眼看他,“我不知道。”
林岚的眼里布满血丝,眉眼间的疲意浓烈,但双眼却璀璨若火、
安置区里这么多的人命,几乎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从泗阳县来的那几名医者,医术简陋,还不如研究院内的一个学徒,在赋阳援军到来之前,安置区的所有事都得靠他来解决。
疫疾很难,至今都没有听说有谁能治愈疫疾的,林岚想要找出治疗药方,他觉得自己可以,但是这里一切简陋,什么东西都没有,即便是想做试验,也没有设备药材等支撑他。
林岚很累,这样的累不仅在身体上,还在精神上。
直面病人的痛苦,这在以前对他来说是一件从未想过的事。
呻吟,哭诉,哀嚎……林岚无时无刻不在面对这些将死之人。
那些麻木痛苦的神情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一个个发白肿胀的脓疮若隐若现,各种各样的臭味将他淹没。
林岚确实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治疗方法。
男孩看着他,双眼无神,“我,我娘呢。”
“你娘她……”林岚喉咙干涸,想到一帘之外另一个营帐里的人,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未等到他的话,男孩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皮渐渐垂了下来,不再言语。
林岚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继续默默给他处理伤口。
等到处理完,林岚准备起身的时候,才低头告诉男孩。
“很快了,殿下已经派人去了赋阳,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医者过来,到时候你和你娘,都会得救的。”
男孩眼皮微动,但到底只是无力地躺在木板上。
除了营帐后,林岚正准备去看下一个病人,然后霍苏御的信就过来了。
林岚净手后才将信打开,这一看内容,也是明白了殿下让他做什么。
对于处理尸体这件事,其实林岚也早就想亲自去了。
他在研究院看了那么多书,接受到了那么多新知识,自然知道什么是细菌,什么是病毒,他明白疫疾有多厉害,若是放在以前,可能也随着那些人去了,可是现在!
这么多人摆在这儿,若尸体不火化处理,可能埋在那儿就是一个天大的隐患!
林岚合上信就去找死者家属了。
安置区就这么大,他负责整片区域,自然知道那些死者的家属在哪儿。
安置区最边上的某个小营帐周围,弥漫着夏日暴晒过后的腐臭,即便是那些身患疫疾,足够狼狈的灾民,也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
林岚过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来几声啜泣。
掀开布帘,腐臭味愈浓,林岚面不改色就钻了进去。
小小的营帐里,摆着好几具用草席盖着的尸体,腐败的味道便是从这上面传来,周围有人靠着木桩坐在地上,正一脸麻木的呻吟着。
林岚一进来,便看到有一女人匍匐在一具尸首上小声啜泣,时不时呓语两句,而在她怀中抱着的,还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女童。
一身脏污,眼神懵懂,面上是满满的病态。
“就算你夫君不在了,可你还有女儿,你看看你女儿现在的样子,你甘愿让她在这儿陪你?”林岚皱眉道。
医者仁心,孩子那么小,抵抗力那么低,本就患疫疾,这里却又到处充斥着细菌,尤其周围尽是尸体,再待下去,怕不是要早早步爹爹的后尘!
林岚属实是看不得为人母却这样子的。
“她是我跟大郎唯一的孩子了,她不给她爹守孝,还有谁能!”女人并不听这话,只哭着道:“你们别想烧了我家大郎,我得带着他回家,他要回家啊……”
林岚默然。
他听这样的哭嚎很多次了,听得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再没有之前那么泛滥的同情心,倒是觉得,这样的人最是麻烦。
他干巴巴道:“要火化的不止是你夫君尸体,其他人也要。若不烧,将来这里还会有疫病发作,会害了这里的……”
“不行!不准烧我爹的尸体,不准烧!”
林岚的话还没说完,隔壁靠坐着的一个姑娘就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扑向属于她爹的草席。
不止这个姑娘,其他围观的几个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