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但我的脑中还是浮现出了方才在忘川河上的那一幕。心下猜测,这翟家少爷的魂魄被少倾撞出后会不会也被那团诡异的邪气给吞了? 我扼腕垂泪,做上神这么多年,虽说没大功也无小过,如今却让少倾撞出了这般事,当真是人生一大败笔! 那白无常适时地走上前,拱手道:“君上,属下也有要事启奏。近日生死薄出现了异常,属下们按生死薄的提示前去拘魂,只是到了才发现人死魂却无影。就方才娘娘所说,属下们还发现这生死薄上一些阳寿未尽之人也出现了失魂症,等还阳之期一过,肉身也无法长久,长此以往下去势必会乱了轮回秩序啊!” 我听了也在一旁帮腔,又将忘川渡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等了半天,那鬼君依旧直直地瞪着我们,那架势就好像入定了一般。 我唤了一声,回应我的却是一阵细微的鼾声,鬼界众人很淡定。那陆判对着我拱手见礼,神色有些无奈道:“见谅娘娘,我们君上他,睡着了……” 我额头青筋直蹦,感情本尊讲了半天他当是催眠曲听了?睡觉竟还能睁着眼?一界之主如此态度,想到鬼界的前途,本尊痛彻心扉。 “轰隆”一声,我还没深沉地哀叹完,脚下的大地一阵颤抖,整个世界都倾斜了。那原本安睡的鬼君竟转醒了过来,有些暴躁地揉乱了一头黑发:“TNND!怎又来了!” 这鬼君倒是有和少倾一样的毛病——起床气。但转念一想这鬼君的一句粗口我却听出了另一番含义,我看着一旁迷之淡定的几人,问道:“敢问鬼界经常发生地动?”这地府在九泉之下,为何还能有如此清晰的晃动感。 那陆判回道:“回禀娘娘,原先是没有的,只是近日有些频繁,就您来的前日也发生了一场地动。” 我心下细想,魂魄失踪,吞死魂的邪气,邪气的去向……似乎为了验证某种猜测,我问了一句:“此处之上可通昆仑山?” “娘娘所言甚是,此处九泉之上乃昆仑。” “那麻烦各位查查,这失踪的魂魄可集中在昆仑山附近的几处城镇? 话落,黑白无常细细回忆了一翻,一副恍然的模样:“娘娘英明,我们确实都是在昆仑山附近的几处城镇找不到丢失的魂魄。” 我耳旁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从空旷的远古传来,熟悉得叫人害怕。 我奔到极阴殿,原先破开的洞口竟洋洋飘下絮絮金光将阴沉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那随后跟来的几人见此情景甚是吃惊,鬼君挂在陆判的身上迷茫地抬头说道:“竟是下金雨了!快去给本君找俩麻袋兜起来!” 我又为鬼界的前景默叹了两声…… 飞身窜入洞口的一瞬间放佛被吸入了一个无底洞,整个世界都在颠覆旋转,等脚踏实地我已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周围灰蒙蒙的,半空漂浮着一张惨白的人脸,双眼似睁非睁,巨口被獠牙撑得半张,不时呼呼喘着粗气,看着分外吓人。它应是刚醒来没多久,吞了些生魂还未真正恢复元气。 天织兽人脸兽身,原诞生于开天辟地之时,除却体形大些外倒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只是女娲捏土造人后,这天织兽开始喜好食人肉吞生魂,也因此身体发育越发朝着畸形方向发展。我恍惚记得女娲立在它硕大的身体上得意洋洋地与我说:“鸣垚,你瞧我发现了什么,这人脸兽身的妖物长得好生奇怪,有没有觉得很新奇?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拖拽的一条巨尾,坚定道:“并没有!” 笑声戛然而止,她略尴尬地摆了摆盘在身下的蛇尾,又道:“它长得太丑,还是,做了吧。” 只是女娲还是做得不太彻底,这天织兽吞了太多生魂,肉身虽灭却用那聚魂术重塑了元神。杀不了便只好将它镇压在昆仑山下。只是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将那封印破了个口,这才造成了整个阵法有了松动的迹象,让这天织兽的元神喘上了一口气。 天织兽的厉害虽抵不上裂天兕那么变/态,但好歹是出生在洪荒的妖兽,光凭我一人修补那封印也是个废时又废力的活。 那天织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竟变得有些狂躁。周围朔风平地而起,脚下在剧烈地晃动着,天和地似乎要颠倒过来。只见那天织兽巨口大张,一声惨烈的嘶鸣破口而出震得我耳膜鼓鼓作响。未及反映,一股巨大的吸力向我袭来,烟尘参杂着碎石全往那巨口而去。 我冷哼一声:竟连我都要吞了,胃口也是够大的啊!我稳住心神,似想到了什么,看着那黑漆漆的大口,犹豫了半晌还是向那巨口冲去了。 天织兽的元神并未化作实体,也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幻化了这一虚空来做暂时的栖身之用。眼前黑雾弥漫、妖气四溢,周围充斥着一阵又一阵鬼魅的嚎哭。我用神力激荡开周遭的黑雾总算看清了眼前的光景。 四周很飘渺,不远处的半空悬着一发光的大球,那一声声凄厉的嚎哭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我细看,方察觉那球面上俱是一张张青绿的面孔,密密麻麻互相推挤着似要挣脱周身的枷锁解脱出来。 这天织兽将吞来的生魂融在这一处便是借着它们的力量想要重塑肉身。 在施法的一瞬间,天织兽又是一阵嘶吼似乎还带着一丝哀求。我冷哼一声:“孽畜!你已在昆仑山下镇压了数十万年,如今还死性不改食人生魂还妄图重塑肉身,既然被本尊发现自然留你不得!” 许久不曾这般声色俱厉的说话,不知气场大也不大,气势足也不足。 手中的金光劈出,眼前的光球被打散,刹那间数百只重获自由的生魂尖叫着向我冲来。魂魄穿身而过的一瞬间竟让我有种元神剥离的感觉,神识也变得恍惚了起来…… 浊浪滔天,罡风过耳,瀛洲海域早已失了往日的平静。我立在一处峭壁上,震惊过后脑中已是一片茫然。帝尧一身污血早已将洁净的蓝袍染透,他面无表情地抽出莫方胸口的长剑,冷冷地看着他的身躯向后倾倒最后被海浪吞尽。 我突然发现眼前的帝尧那么陌生,陌生得让我感到害怕。他向前走一步我便后退一步,连靠近他一分都觉得毛骨悚然。 “你杀了莫方?”现下我很是佩服自己在那般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冷静地问出这句话。 “嗯。”他应了一声,接下来就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为何?” “因为他,该死。”帝尧的表情冰冷决绝。 我怒极,汇聚灵力就朝帝尧胸口挥了一掌。血色弥漫过后,我仿若看到了灵犀的脸,她的身侧站着莫方,身后是女娲、太阴、女娥……昔日神界老友竟都聚在了一处。 灵犀笑望我,数万年不曾再听过的熟悉语调在耳边响起,她道:“鸣垚,我新做了些酥饼,又炖了一盅玉露百合羹,你快些来尝尝。” 莫方腆着张笑脸道:“不用了,我早已替你尝过了,灵犀的手艺自是极好的。” 身后的旧友皆向我招着手…… “鸣垚,今日太阴又跑来和我比试,你快来给我们评判评判。” “是啊鸣垚,我们都好些年没见你了,你快些过来吧……” 眼前的苍梧山便是昔日的苍梧山,我的一众老友皆在,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不曾变。 我向前走,耳旁老友的督促一遍又一遍:“鸣垚你快来,都等着你呢。” 是啊,他们都在等着我,我已让他们等太久了,现今的苍梧山失了他们太过冷清,太过寂寥…… 光影纵逝去,耳旁一声大喝:“稳住心神!莫让这魂咒迷了你的心智!” 我猛然惊醒,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只离那光球一步之遥,差点都要扎进去了。 “让开!”帝尧又是一声,我条件反射后撤,就在同一时间一道身影飞至那团光球前,两厢撞击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我只看到帝尧的身影隐隐绰绰,最后缩成了一个点。 地面在不停地摇晃,耳旁夹杂着天织兽的哀鸣,等一切只余平静,我看到帝尧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蒙着一层阴寒…… 帝尧封印了天织兽省了我一番力气,但遥想我现在正在和他闹脾气不应给他好脸色,便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淡淡开口:“来给你擦屁股。” 我虽不苟同他这句话,但觉得分外可亲。想我年轻时,为人过于放荡不羁,每每闯祸都得拉上帝尧垫一垫,久而久之,倒也和他形成了某种默契。每每神界有灾祸现场必和我脱不了干系,灾祸过后便也总能见到帝尧收拾残局的身影,那时他见我第一句说的便是这句话…… 我没有搭理帝尧,心系还寄住在别人身体里的少倾抽身想要离去,还没迈开步子便听到帝尧一声闷哼,转头便看到人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心绪未动,身体已有了反映。触及他的身躯时,只觉得通体森寒,冰冷刺骨。我探了探他的脉息后大惊。帝尧体内的气息流转极乱,似受过极重的内伤,最要命的是他丹田空虚,大半修为不知去了何处。 见惯了他强悍的模样,如今这般脆弱的模样倒在我怀里,心中的感觉很微妙。帝尧便是如此,从前不让我好过,如今也是。 帝尧在我一声声的质问下依旧不言不语,眉头深锁浑身在止不住地打颤。我急急地运功为他疗伤,却发现神力输进去竟像进了个无底洞,一点起色也没有。我有些慌神。 眼前弥漫着淡淡的华光,帝尧的脸变得有些模糊,腿上的重量也越来越轻。半晌,我看着裹在宽大衣袍中的帝尧,有些发懵…… 帝尧他,怎变得和少倾一般小了…… 天织兽被封印,虚空幻境即将崩塌,我别无他法,只好将帝尧一兜抱着他飞身而出。洞口慢慢阖上,掩去了絮絮金光。那鬼君携众依旧眼巴巴地望着洞口,见我下来分外吃惊:“娘娘进去了一趟怎抱了个小娃娃下来?” 帝尧的性子我了解,万不想自己落魄的样子被人瞧见。我用袍子将他罩罩好,无视身上的几道视线大大方方地朝极阴殿的大门走去,身后是他们的对话声: “上古神女娲娘娘既能用那九天息壤造人更何况是如今的地母娘娘,不过神尊怎会想到凭空造个小娃出来?” 那鬼君悠悠一叹:“如此造/人,少了男/女/之/乐,委实乏味,也是不懂他们神界圈……” 我一个转身将他们吓得立马噤了声。 “哦,对了。” “娘娘可还有什么事?” 我稍一想,还是摇了摇手:“无事了。” 上古神的命格又岂是他们所知晓的,那人怕是投了好几回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