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抱着贾母的胳膊:“他们以为一盏燕窝便能让我来顶缸,我偏不如他们意。”黛玉抬了抬脸:“外租母想得对。咱们家是什么家,自高祖父随太宗起义,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那么多枕戈待眠的日子,为的难不成是让孩子们吃苦去?便是外祖父,当年舍身为陛下,一是为了忠君,报答陛下的情谊,二也该是为了给咱们立个榜样。这代代相传下来,多少的苦楚不能说,也说不出口,如今琏二哥哥为了自己的前程去受那些个罪过,岂不是要让先辈伤怀。“
这话不说贾琏要多苦,只说先辈们多苦,黛玉一番话说着贾母哪里有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拉着黛玉的手问:“你觉得该让他们出去?”
黛玉却不肯定:“我一个闺阁女儿,哪里知道这些。只是琏二哥哥既然有此志向,又能未雨绸缪计算得当,看来是认真筹谋过的。至于这筹谋得不得当,还得外祖母来掌眼才行,我哪里懂什么。”
贾母听罢也不说话,只两盏茶了才问黛玉:“我听说张夫子对你的功课很满意?”张夫子看重黛玉的才华,时常拿了她的功课来教学,用了化名也有了些名声。
“哪有什么很满意,不足之处甚多。”治学一道黛玉很是严谨。
“你爹是探花郎,你娘闺中也多有才华,你和泽哥儿都随他们,会读书。你有这样的才能便要好好把握才行,这也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只是你如今年纪还小,也不要漏了真名在外,反倒不好行事,需知,女子的名声如美玉,既美,又脆,当好生保重才行。”世道艰难,黛玉是女子,又是丧父丧母的长女,贾母时常担忧黛玉名声太盛反受其蚀。
贾琏和王熙凤终究还是带着孩子们上任去了,只是时间往后头推迟了大半个月,这期间王夫人为了没有趁手的使唤人很是和老太太说了几次不要让孩子出去受苦的话,但是老太太都不咸不淡的打法了她,甚至在进宫谢恩的时候和娘娘也细说了这事,引得娘娘不仅同意,还赐下了东西让贾琏一心进忠体国。
事已成定局,王夫人也没了法子,更兼之娘娘发了旨,让家中姐妹并宝玉一起遣入省亲别墅大观园,以免院子空着浪费。如此一来,大观园中只能适用于皇家的一切都要收起来,空起来的地方又要补足,种种事宜,王夫人又忙起来,无暇管贾琏的事了。
姐妹们都选了自己的院子,连带着宝钗和黛玉也有份,宝钗选了衡芜院,黛玉选了潇湘馆,连林泽都有一个小院子,只是林泽忙着学业,从不在院子里住,黛玉也并不住进去,只是挂了一个名。
因着黛玉姐弟实际并不在大观园里住,因此宝钗这个大观园里唯一的外人对于住进大观园也着实有些尴尬,但不知道王夫人和薛姨妈事怎么商量的,最后宝钗还是住了进去。
大观园本就精巧又风雅,步步是景,家中的姐姐妹妹也一并在大观园中住着,喜得宝玉如同进了米缸的老鼠。
这日,宝玉刚从各姐妹那里转了一圈回了自己得怡红院便瞧见袭人和晴雯正吵嘴。或者说是晴雯一人在吵嘴,而袭人在试图说道理,至少宝玉瞧着就是这样。
“你俩在说什么?”宝玉走过去问。
晴雯斜眼瞧了袭人一眼:“我凭什么说话,我算什么牌面上得东西,也配说话。”她说得话很有针对性,又怒气冲冲的刻薄,宝玉听了却不觉得冒犯,只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着实好看,因此不仅不罚她,反倒笑嘻嘻的看着她甩开自己的袭人坐到了花圃里的凳子上。
正看得入神,袭人牵了宝玉的手,语气温和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晴雯把你书桌上的笔洗打碎了,那本是一套的,如今碎了一个笔洗便不能成套了,剩下的也就不能在用。我正和她说,让她小心些,别多耗费。”
宝玉还没说话,晴雯反倒大声的回了嘴:“不过就是一个笔洗,往日里金银玉器打碎了不知道多少,今天怎么一个笔洗就成了大事了?这家怎么就连一个笔洗都用不上了,若真用不上,你且说,我提个水桶来,总不能让宝玉连个洗笔的地方都没有。”
晴雯的态度很强势,语气嚣张,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这般情景下,袭人不仅不回以怒喝,态度反倒更是柔和,只是那话却一点没有退却的意思:“并不是说一个笔洗都用不上。只是那一整套的用具是前朝出的,如今这世上就这一套,虽说不上是什么及其珍贵之物,但也是个孤绝物件,如今打碎其中之一,岂不是废了一整套。持家之道本在节俭,这东西放出去已够外头的人家一辈子的活路了,你如今不当一回事的说碎就碎,这也不是个道理。“
“袭人说得也有道理。”宝玉道。
晴雯根本不管宝玉说什么,只伸手推开宝玉和袭人面对面的顶:“我原说,我不过是个下贱奴婢,怎么能和当家的太太比贤惠,我算个什么,我懂什么持家之道,只是我瞧着,有些人有浮想翩翩,却没那个金贵的命。”
这话说得讽刺极了,袭人一时间竟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袭人是个容长脸,涨红了脸竟让脸上多了几分颜色,只是晴雯向来美貌,如今气势凌凌的样子更是没得不可方物,宝玉一瞧之下哪里还瞧得见袭人,只顾着应和晴雯:“是了是了,不过是个笔洗,摔了就摔了,家里多少笔洗要不得,换一套便是了,你若喜欢,把那一套砸了,也凑个整。”
宝玉这话一出,袭人憋住了,晴雯开心了,她瞧着袭人憋屈的样子故意抢了宝玉挂在腰间的扇子,又展开:“我可不喜欢那东西,一碎容易划着我。我瞧着,你这扇子倒好,不如让我撕了你这扇子,听听这个响和那个响是不是一样的。”宝玉这扇子的扇面可是名家大作,很是难得,还是北静王送他的。
晴雯笑起来更是美,宝玉甚至不愿意移开视线,自然也就没看到袭人难堪的样子,他只顾着讨好晴雯:“既如此,你便撕了它,让我也听听好听不好听。我同你一道来撕。”
听到此处,晴雯面对着宝玉,却瞧着袭人,故意慢慢的把那扇子撕成两半,还得意洋洋的道:“那你听。”
见此情形,袭人着实保不住自己的养气功夫了,只气得一跺脚:“你们就可劲儿的玩儿吧。”说完转身边走。
见此情形,晴雯撕得更是欢快,甚至把扇套都一起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