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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时候是傍晚,阮眠依依不舍,是被奶奶催促着赶上最后一班公交的。

送他们到公交站,两个人上了公交,奶奶看着公交远远地开走了,又一个人慢慢踱步回家。

太阳要落山,大片大片的红色在天边撕扯着,像梵高笔下的油画。而公交车没开灯,占据了大半的窗外景色尽收眼底,比什么都漂亮。

周枉是在公交开了十几分钟之后把钱给阮眠的,奶奶叮嘱让他一定要想办法塞给阮眠,说她上次去的时候就穿着那条棉布裙子,给孙女织的小包背了好几年也没换。

他把钱递出去。

“奶奶让你拿着去买条新裙子。”

阮眠原本偏着头看窗外,闻言转回来,一愣。

是整整一百元。

眼眶马上就红了,她有些嗔怪地瞪着周枉:“干嘛收奶奶的钱啊?”

眼泪要掉出来,阮眠飞快压低眼眸:“她哪儿有钱啊。”

一个月几百的退休工资,

除去基本支出,不知道又是攒了多少空饮料瓶一点点攒下来的钱。

“不收下奶奶才惦记。”

周枉递过来一张纸巾。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那么多纸巾,好像随时都准备好下一秒她要哭似的。

阮眠接过去,听他又道:“她随时想着你,连你在学校里交朋友也挂念。下次回去带点儿朋友,老人家其实就喜欢热闹。”

“知道了。”阮眠想了想,忍不住反驳,“所以这次不是带你了…”

“是,软眠眠最懂事。”

周枉答,眸子里带笑。

“别叫我软眠眠!”

“为什么啊。”

阮眠气鼓鼓:“就不准,我反对。”

“啧。”周枉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笑嘻嘻的回,“反对无效。”

“……”

又是一趟从起点站做到快终点站的车,小姑娘上公交那会儿情绪不太好,断断续续地哭,逗了会儿心情倒是好了,但又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周枉看旁边的人点头如捣蒜,边玩手机边护着她的脑袋。

鱼头说组了个局让他去吃个饭,申世杰要亲自和他道歉以表诚心,还问要不要把阮眠一起叫过去。

周枉看了眼,小小的一只,软绵绵干干净净的样子。

她脸颊稍有点婴儿肥,周枉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阮眠在睡梦中微微皱眉,逗得周枉嘴角上扬。

于是让鱼头转告说这份心代她收下,饭就免了。

又约一起打会儿球,周枉说好,不过得等他送个人回家。

鱼头自然秒懂,说结束后随时微信联系。

到站了,车速慢慢降下来。

阮眠倒是准时准点地清醒过来,像是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

看她突然正襟危坐的,周枉有些想笑。

但最终出于良心憋住笑什么也没说,收起手机道:“下车了,回家。”

夏夜的潮湿晚风带着热气,混杂在街边店铺流行歌曲的节奏里,有小摊贩自己推车卖青梅汁的,阮眠多看了两眼。

“想喝?”

像个雷达。

阮眠忍不住看过去,但雷达本达仍旧面不改色的,看起来段位很高。

“只是看看。”她答,“味道不一定好呢。”

周枉却是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

“那要不要喝点我酿的?”

他说。

“绝对念念不忘。”

阮眠好奇了:“你还会酿酒?”

“当然了。”周枉双手枕着脑袋,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林一白春节那会儿喝过一次就馋到现在。”

阮眠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好啊,那就尝尝。”

“不过就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我酒量不好,可不能喝醉。”

“行。”周枉轻轻地笑,“想喝多少喝多少。”

两人绕过主街道,走进居民区的辅路里。

交错细窄的青石板路,高高矮矮的院落围墙,有光从楼上住户的家里透出来,照着从小区院子里伸出枝干的香樟树。

路口牌子上写着官湖中学教职工大院。

这是周枉家的方向。

原来养出周枉其人的,竟然是这样具有书香气的地方。

然而没来得及细想,旁边的人就出声打断了思绪:“看来青梅酒得下次再请了。”

“嗯?”

“往后退到上一个巷口,右拐走五分钟就是鸳浦街,你回家。”

干净利落没一句废话,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没回头。

前方夜幕沉沉,看不真切。

要是旁人大概还会问一句怎么了,幸而阮眠被晚风吹得很清醒,脑子也转得快,接话:“要帮你打110么?”

“别。”周枉叮嘱,“也别跑出大声响,装路人正常走就行。”

“好。”

“怕就打给林一白,让他送你回家。”

“……不怕。”

阮眠看着前方,路灯下隐约能看见有几个人影堵在大院门口。

说是不怕,但冷汗突然其实也层层往外冒。

她想起之前林一白说周枉打架有多厉害,

那能让他这么谨慎的,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