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明心头微动,如同垂柳新叶落入池塘,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红着脸笑了笑,随后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久久没有作声。
开席后不久,就有弟子送来了新鲜的果子露。
秋声缈素来喜饮甜酒,一没留神好几杯下肚,就染了醺醺醉意。
他先是冲着蔺楚疏和姜玉琢没头没脑地笑笑,接着一把拉住周长明的手腕:
“长明,你……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偌大一个墨刑司,就只有我和阿琢两名弟子么?”
周长明摇摇头。
其实这个设定他也很想吐槽。
按说到了蔺楚疏这个层级,身边怎么都应该弟子如云才是。
总不能只是个光杆司令吧。
“其实墨刑司下辖的执行弟子并不少,不过……嗝,直系弟子就只有我们两个。”
秋声缈晃了晃手指:“不过,阿琢那家伙是璇玑司安排来的关系户,没什么可说的。”
“师哥你……”
姜玉琢满脸黑线,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又给他斟上一杯果酒。
“我出生在一处偏远山村,原本连修真是何物都不知道,可在我七岁时,有一股叛军突入山中,他们的将领是个嗜血的邪修,很快将全村人屠了个精光。”
“当时我藏在地窖里,这才免于一难。后来我悄悄逃到屋外,正遇上云游历练的师尊。当时我无依无靠,便心一横跑到他眼前,请求他收留。”
秋声缈微微苦笑:
“可按照朝音阁的规矩,阁内修士除非确有必要,否则决不可与任务对象有瓜葛,我贸然出现,其实是给师尊添了麻烦。”
那时的他仰着泪痕交错的脸,试着去拉蔺楚疏的衣角。
同时那人也轻轻垂眸,正与他视线相交。
有那么一瞬间,秋声缈觉得眼前的这位仙人,似乎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他还来不及深究,视野就一阵模糊。
等到再次看清楚,那人身边已经出现了另外一道身影。
“诶?这孩子可真幸运,居然能在叛军手里活下来。”
来人笑眼弯弯地躬下身,凑近他眼前的酥白手腕上,系着摇曳的金色铃铛。
秋声缈循着这只手臂向上望。
只见他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纤长的耳廓如羽翼延展,秀逸两颊边挂着同款的铃铛耳坠。
他身材纤瘦,一双澄金色眼眸扑闪扑闪,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眉心一点冰蓝色的莲花印记,更显得肤如凝脂。
“小家伙,咱们该拿他怎么办?”
他挽着蔺楚疏的手臂,分明自己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开口却显得老气横秋,
“倘若留他在这里,只怕不是活活饿死,便是被人贩子卖掉,岂不是又造了一桩杀孽?”
那张细嫩的脸庞近在咫尺,蔺楚疏微侧过脸,眼神有些闪躲:
“霜昀,别开玩笑。”
“我这哪里是开玩笑?”
被他称作霜昀的少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找个由头将这小孩带在身边,等他有了自保的能力,再让他自己历练不行吗?”
另一边,秋声缈呆呆蹲在原地,眼神已经痴了。
蔺楚疏身边的少年身周漂浮着点滴金光,赤.裸的脚底也并没有踏着实地,怎么瞧都不像是寻常人族。
“你,你是何方神圣?”他怔怔地开口。
少年顿了顿,随即展颜一笑,指着蔺楚疏手握的长剑:
“看到这柄剑了吗?我便是它的剑灵,名叫霜昀。”
……
“当初若不是剑灵前辈一力促成,想来今日我也不能坐在这里。”
秋声缈托着腮,眼神越发迷离。
“霜昀古剑是师尊在暗炎幽狱中寻获的至宝,相传当年师尊和守护兽深海赤龙蛟缠斗七天七夜,才战胜了它,取得这柄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神兵。”
“剑灵前辈与古剑相伴相生,身怀积累千年的强大灵力,曾经是师尊的左膀右臂,只可惜……在与魔将呼邪珲决战时,他为了保护师尊,不惜自毁剑心,就此陨灭,古剑也沦为了废铁。”
不知为什么,蔺楚疏并没有阻止秋声缈说下去,只是垂眸望着杯中的酒浆,沉默不语。
周长明的记忆却被这番话唤了回来。
难怪他刚见面便觉得秋声缈有丝熟悉,原来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自己撺掇蔺楚疏收留的男孩。
他倒是没想到,几十载光阴倏然而过,曾经弱小的孩子已经成长为一代修真翘楚。
秋声缈醉意朦胧地眨眨眼:
“随着我年岁渐长,觉醒了灵根,便起了拜在师尊门下的心思。只不过师尊说什么也不肯点头,后来我实在无计可施,只能请求殷仙尊从中斡旋。”
“后来也不知她究竟和师尊说了些什么,他竟然答应了收我为徒。但即使如此,也并未应允培养其他直系弟子,直到十年前阿琢到来,我才有了同门作伴。”
“个中缘由我追问过仙尊,奈何她不肯告诉我……可师尊待我真是极好的,尽管我天资平平,也从未轻视于我,来日……我定要努力修炼,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他说着说着话音渐弱,忽然身子一歪,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对于这番醉酒后的狂言,在座三人都显得有几分僵硬。
姜玉琢悄悄看了眼蔺楚疏的面色,见他没什么发怒的迹象,立刻致歉道:
“师尊,师哥不胜酒力,出言不逊,多有得罪,还望师尊念在他神识不清的份上,莫要和他计较。”
他向二人拱了拱手,随后拉着秋声缈的手臂搭在肩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剩下桌边的周长明和蔺楚疏相对无言。
周长明相当纠结,蔺楚疏不时发作的走火入魔一直困扰着他,挣扎半晌,他还是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