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赶巧儿,正是婉祺的二哥永晟在养心殿值夜,他事先将人支开,志懋才悄摸地领着婉祺进去。
婉祺方才崴到脚腕,每走一步都痛得不行,额上都冒了一层薄汗,但她心里着急,硬是咬着唇坚持到了殿门口。
永晟离老远瞧见婉祺走路姿势怪怪的,左重右轻,等人到了跟前儿,没让进,抓住她胳膊,提着手中的灯笼往她脚腕上照:“伤着了?”
“我没事,皇上怎么样了?”婉祺泪眼汪汪。
志懋叹口气,有些无奈道:“方才我就说让她走慢些,偏不听,她心里头急。咱们时间也紧,先让婉祺进去吧。”
永晟将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子,细看过婉祺只是脚腕有些肿,没见有血迹,才算是放了心。
还以为是在那润舟家里头受了伤。
“行,进去吧,太后在里面等着呢。”说完,又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去把药重新热上,再让人熬一碗清粥来。”
婉祺顾不得疼,轻轻地推开了殿门。
以往她也来过养心殿许多次,但今日的心情最为复杂。
迈进门前,婉祺抬手将眼泪擦去。
皇太后坐在床边,正拿着帕子抹眼泪,寿虔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听见声响,皇太后偏头,见着婉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匆匆朝她走过去。
婉祺还要行礼,被皇太后扶起来,听她哽咽着道:“皇上不肯吃不肯喝,药也不肯用。婉祺,哀家和皇上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皇上也是你的表哥,哀家求你,帮着劝劝……”
婉祺又红了眼,摇着头道:“太后别这样说,您和皇上也没有对不住婉祺。您放心,婉祺会尽力劝皇上的。”
皇太后怕有人在跟前儿,碍着俩人说话,留在外头没进里头暖阁,婉祺独自一人撩开帘子走进去。
“婉祺……”
才刚迈了一步,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皇上睡梦间在喊她名字。婉祺脚下一顿,抿着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大约有些时候就是命定,婉祺挨近龙塌,还没来得及看清寿虔苍白面容,昏睡着的寿虔,睫毛微微颤动,似有感应一般,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一袭鹅黄色长袍,目光再往上看去,眼前渐渐清晰——
“婉、婉祺,是你吗?”
*
送婉祺出了门,邓玉鸣折回来,问润舟往下该如何。
润舟轻哼,把耷拉在胸前的长辫儿甩到背后,转身就往厢房里走。
“不如何,接着睡觉。”话闭,将门“啪”地一声甩上。
邓玉鸣被吓得身子一震,急忙擦汗。这闹得叫什么事。领着内务府大臣到了这庄子,如今人也走了,那他是回还是不回呢?
润舟回屋照常躺下,合上眼却没半点睡意。他向来甚少失眠,不死心一样,翻个身朝里,准备继续睡。如此翻来覆去几多次,反倒是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精神。
他跟自己置气,坐起身来揉着额角。终是叹口气,认了命。
邓玉鸣在廊下思索来思索去,觉着还是等天亮了再回去的好,现下得赶紧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他才转身要朝耳房去,就听见身后“嘎吱”一声,润舟的房门开了。
“你去备车,顺道喊云珠来收拾东西,回家!”
润舟眼也不抬,几步迈下台阶,背影融在夜色里。
剩下邓玉鸣还呆楞在那儿,这怎么突然就变卦,方才不是还说接着睡觉的吗……
*
婉祺一来,寿虔终于不再折腾自己。
见他终于肯松口,婉祺赶紧到外头让人将药碗端进来。
宫女从外头端来花梨木托盘,行到跟前儿,却只是将托盘举着,递到婉祺眼前,并不再往里进。
皇太后听说皇上肯吃药,如释重负一般,露出些笑模样,双手合十念叨着“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你进来吧,伺候皇上吃药。”婉祺让开些,留出位置给端托盘的宫女。若换做从前,她自然可以亲自来,但如今,已然是不能了。
宫女垂首,偏头望向皇太后,得了首肯才对着婉祺蹲了蹲身算是行礼,迈进暖阁。
寿虔见婉祺身后还跟着灵格,皱起眉,神情不悦。他看得出来婉祺何意,像被人狠狠锤了一拳在胸口,心里一阵钝痛,一口气没喘匀,又一声声咳嗽起来。
婉祺走近,寿虔努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轻声讲出一句:“扶朕起来,朕自己喝。”
婉祺只好依他,灵格将装药碗的托盘放到一旁的小柜上,走到床头,扶着寿虔坐起身。婉祺拿来锦枕,忍着泪垫到寿虔背后。
寿虔已有一日滴水未进,又在病中,身子虚弱得很,就只是方才这样从床上坐起身,都要呼哧带喘。看着寿虔脸色苍白如纸,婉祺心如刀绞。
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她和皇上好好的一对儿痴情人,却要走到今日境地。也不知太皇太后究竟哪来那么大的恨意,不准她做皇后,竟连将她留在宫里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