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潘多罗战役(2 / 2)纷争序章黑暗圣子降临首页

帝国的部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城门集结,此时城外的联邦军也已经消灭了公爵的骑兵,赶来救援。这些联邦士兵都是本地人,看见城中火起早已心急如焚,因此他们不顾一切格外拼命。

公爵让部队三面围住城门,此时攻守异位。冲进城门的联邦军腹背受敌,但士气丝毫不减,他们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发起一波接一波的冲锋。

可怜的是,他们的家人了已经被屠戮殆尽了。

双方士兵以命相搏,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型。只见城门口的尸体越积越多,暂时阻挡住了联邦军的攻势。

杰拉尔德此时精疲力尽,双手几乎快要握不住长剑了。他倚着一堵破残的墙壁喘息。他思绪凌乱,想起了克里夫医生嘱托,想起了伯爵种种怪异的举动。

正在低头思忖之时,他身旁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仿佛有魔力一样,如此低沉悦耳。“杰拉尔德,我感觉到你在想我。”

他抬头一看,萨缪尔伯爵正和莱恩哈特公爵一道站在他身旁。伯爵像个幽灵一样出现,他身上仍旧穿着那套黑礼服,身上一尘不染,显得格外从容优雅。

“杰拉尔德,你知道这场战争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吗?”

杰拉尔德疑惑的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伯爵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清澈的月光一样动人。“你已经见证过一个奇迹,我治愈了你的主人。现在我要让你见识第二个,随我来。”

伯爵转身登上城墙,莱恩哈特公爵居然像个仆人一样跟在他身后。杰拉尔德不知道伯爵卖的什么玄虚,也跟了上去。

城头上冷风凛冽,几十名双方的士兵在捉对厮杀,城下不时有箭枝射过来。可这一切仿佛都在有意避开伯爵他们。伯爵迈着闲适的步子走到城墙中央,用脚踢开两具尸体,转身对杰拉尔德说:“是你放走了克里夫医生,而他一直在调查我。没错吧?”

到此时此刻,杰拉尔德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昂然答道:“是的,自从你给公爵治疗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放在以前,主人决不会发动这种荒唐的战争!”

杰拉尔德又对公爵大声说:“大人,您醒醒吧,这个伯爵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他有怎样的阴谋,但我敢肯定他会让您置于极为不利的境地,我跟随您将近二十年了,请您听听我的忠告吧!”

谁知道莱恩哈特拔出长剑,指着杰拉尔德说道:“放肆,你竟敢这样对主宰讲话!”

萨缪尔伯爵浅笑着:“算了,公爵,不必和一介凡人如此较真。人类从生到死都背负着无可救药的偏见。他们不相信奇迹,极力用所谓合理的解释来欺骗自己。他们却轻信权威,不管这权威有多荒谬都俯首帖耳。”

伯爵用手中的权杖向下一指,“看看这些人,哪怕有一个质疑过这场战争吗?不,没有。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只要权威者代替自己思考就行了,这种安逸的生活方式特别适合人类。当然,除了你——”

伯爵的双眼凝视着杰拉尔德的双眼“高贵的杰拉尔德,只有你——当然也包括克里夫医生,只有你们怀疑我,并有勇气把怀疑付诸实践。幸亏你们人微言轻,否则真会妨碍我的计划。”

杰拉尔德听得睚眦欲裂,“医生说的没错,果然是你怂恿了我的主人!”

“不不,注意你的措辞,并不是‘怂恿’,而是‘命令’。我命令公爵发动这场战争。”

“胡说!主人岂会听命于你?大人,您亲耳听到了吧?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请您下令,我立刻手刃此獠!”

伯爵哈哈大笑“勇敢的杰拉尔德,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你过去的主人已经死了,是我让他重生!我是他的神,他的主宰,他对我只有无条件的忠诚!”

杰拉尔德疑惑不解“你说重生,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复活任何一个死人,不管他怎么死的,死成什么样,都不是问题。那天我亲手杀掉了莱恩哈特。就在手术室里,你在门外帮我站岗的时候,我用手术刀割断了他的喉咙。他死后,我把他的血液抽掉,再开膛破肚,挖出所有内脏。这些没用的零件都被我扔到用绿矾和硝石临时配制的王水里溶解了。这是为了防腐,我还想让公爵多为我服务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给你们发号施令的是一具死尸。”

杰拉尔德恐惧的摇着头:“不,不……”

莱恩哈特公爵面无表情的说道:“是的,主宰赐予我死亡,也是他赐予我重生。”

说着,他脱掉盔甲,摘掉脖子上的围巾,只看见一道可怕的伤痕“这是主宰亲手赐我死亡的痕迹。”

他又扯开衬衣,胸膛直到肚子是一条长长的手术留下的缝合印。他把手指插入伤口,一用力,所有缝合线齐齐断掉,整个刀疤应声而开。

杰拉尔德惊恐的看着公爵,公爵一滴血也没有流,他的腹腔里空无一物,所有器官都被摘除了。

公爵用怪异的语调继续说道:“一切都是主宰亲力亲为,我由衷感激主宰为我做的一切。”

说罢,他虔诚的向萨缪尔跪下,低下了头。

萨缪尔伯爵轻轻一摆手,“起来,无须多礼。杰拉尔德,你现在相信奇迹了吧?”

杰拉尔德浑身栗抖,他一生久经沙场,但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但他忽然想起克里夫医生说萨缪尔伯爵策划的阴谋也许远远超出人们想象。也许自己至少应该先试着了解这个阴谋。

于是杰拉尔德勉强稳住心神问道“好吧,我相信了。但你既然有如此神通,无论到哪都能封侯拜相,甚至成为国王,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让这么多无辜的士兵白白送命?”

“问得好!”萨缪尔背对月光,眼中的光芒比月光还要明亮。

“神赋予我权柄,让我在世间建立他的国。这个王朝要万众一心,无人心怀二志。我的每一句话对臣民来说都是金科玉律,没有反对、抗议,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思想。这样王朝将万世不朽!而成为我的臣民,只有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条件。”

“……什么条件?”

“像公爵一样,成为死人。”

杰拉尔德颤抖着问道:“所以……你是要杀人?”

“没错,我的神力可以让死人复活并且完全听命于我。而战争、屠杀则是制造死人最有效的方法。帝国和联邦一旦开战,将有数不尽的死人供我驱使。这次战役以后,他们双方会相互仇恨。联邦会把屠城的帐记到帝国头上,而帝国则会认为是联邦中途截杀了他们的部队。反正没有一个活人会说出真相,所谓的真相皆出自我口!”

杰拉尔德震惊得说不出话,夜风拂过,城下的士兵兀自砍杀不休。

过了一会,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自己不就是神吗?你刚才说你的神?他是谁?”

萨缪尔高举双手,像是在拥抱苍茫夜色。他大声说:“我只是神的儿子。而我的神至高无上,无所不在!你们把他叫作死亡,叫作黑暗;而我称他为——永恒!”

他又把双臂平伸,动作和受难的圣子一模一样,月光在他背后照耀,像他自身发出的神光。

“杰拉尔德,神圣的时刻到了,看看我的子民吧,和我赐予他们新生!”

在萨缪尔的召唤下,只见本已倒下的尸体一具一具的站了起来,战场上沙沙的响着,像有无数虫豸爬过。这些战士,无论是胳膊被斩断的,还是喉咙里仍在汩汩冒血的,无论弃尸城头还是死于荒野,都轻轻站了起来。从泥淖里、血泊中站了起来。他们脸上和莱恩哈特公爵一样,没有一点表情。

残存的双方的士兵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们停住手中的兵器,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死亡的战士向活人包围过去,惊叫和临死前的哀嚎瞬时响作一片。渐渐地,哭喊声止息了,潘多罗要塞内外一片沉寂,只剩火焰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萨缪尔放下双臂,他转过头来对杰拉尔德说:“现在只剩你了,勇敢的战士。”

他伸出左手,“亲吻我的小拇指,我将赐你永生。”

萨缪尔的声音极为富有磁性,仿佛具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杰拉尔德恍恍惚惚的跪下,把长剑拄在胸前。

萨缪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啊!杰拉尔德,你有着高尚的品格和独立的灵魂,你简直是一件杰作。你将成为我最满意的战利品,我会把你……”

他话没说完,杰拉尔德突然发出惊一声天动地的断喝,手中长剑向萨缪尔挥去。

萨缪尔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的用左手在面前一挡。寒光闪过,这一剑并没有砍中要害,但把伯爵的小拇指连同上面戴着的红宝石戒指一起削了下来。

萨缪尔无比震惊,他捂住小拇指喃喃的说:“你为什么要反抗我?这……这就是疼痛吗?原来我也会疼……”

几个死亡士兵立刻挡在萨缪尔身前,又有一大群死尸将杰拉尔德团团围住。杰拉尔德举起长剑,剑身在月光下仿佛溶为流水。他手起剑落,所向之处断肢横飞。

亡灵士兵越聚越多,杰拉尔德只得边杀边靠向城墙边上。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喘息着对萨缪尔说:“真可笑,什么王朝?别做梦了。古往今来有多少暴君和你想的一模一样,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所谓‘伟大’无不是以为人们谋求幸福为根本,你竟能把卑鄙的野心描绘得如此冠冕堂皇,实在是无耻之尤!我看你压根儿就是个自卑的可怜虫,没人爱,也没有人相信。所以你练就了一身说谎的本领,渴望获得哪怕一点点认同。后来学会了些妖法,又自以为强大,对过去不屑一顾,但只是在害怕面对过去而已。你敢扪心自问一下,在你的生命中,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争取过哪怕一次别人的尊敬吗?不,你不敢,你连一点扪心自问的勇气都没有!你这软弱无能、无可救药的懦夫,人类决不会向你的邪术低头!”

说到这,杰拉尔德忽然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笑容就像某年四月的下午,他枕着双臂,躺在春风拂过的花田里时露出过的那个笑容一样。

他带着三分轻蔑,七分坦然说出了最后的话:“怪物,休想驱使我。”

说罢,杰拉尔德转身投入背后的熊熊火海之中,烈焰一瞬间就将他吞噬了。

萨缪尔凝望着火海,沉思良久,最终吐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此时,月到中天。萨缪尔转身登上城墙的最高处,所有的亡灵士兵眼中都燃烧着幽幽的绿光,向着他单膝跪倒。死去的莱恩哈特高声号令:“现在,为王的诞生献上赞歌!”

忽然间丧钟长鸣,黑暗里似有无数冤魂啼哭。夜风中飘过一丝哀怨的挽歌,那歌声越来越响。五十年前曾在圣贝拉街道黑雾中游荡的音符终于汇聚成宏大的序曲,这是为黑暗圣子降临献上的祝福。

死去的士兵昂起头,嘴里发出无声的呐喊。

死亡,是被压抑的喧嚣。

黑暗圣子萨缪尔望向他的大军,把权杖指向伊夫堡方向,下令道:“现在,进军!”

伊夫堡,这座阴森的古堡矗立在帝国东部,它见证了黑暗时代的来临。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墙砖上的每一道剑痕都是一道血泪;护城河里的每一个水花都在低声呜咽。春风仿佛对它唯恐避之不及,使得方圆数里寸草不生。而秋天它身旁总是阴雨连绵,寒风刺骨,似有无数冤魂嗟叹。向北它茕茕孑立,佝偻的背影与血色残阳遥遥相望;向东它干涸的双眼望向大海,而爱人的一片白帆却永不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