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夜回到灵机山。岳千山灵堂未撤,弟子们见岳其诤擒人归来,个个义愤填膺,扬言要拿霜明雪血祭亡魂。岳其诤为免惹出事端,将人安置在山巅一个荒废了的小木屋中,还点了亲信看守。
他是厚道惯了的,轻易不愿给人难堪,只让霜明雪服下软筋散,并未使用绳索镣铐这些明晃晃的东西。
深夜山巅寒如冬日,四下漆黑,唯有木屋中还明晃晃亮着灯。霜明雪手中捏了一枚白子,正独自对着面前棋局托腮冥思。
静谧之中微风一荡,一个黑影忽的在窗纸上闪过。霜明雪眼眸一动,又飞快垂下去。然而这一抬一落之间,那黑影已杀到跟前,拳风如锤,狠狠朝他脸上砸去。
霜明雪微一躲闪,避开眼睛的位置,然而此人常年习武,这攒足了劲力的一拳,着实厉害非常。霜明雪被他打飞出去,重重撞到一旁的屏风上。一时间疼得头晕目眩,连起身都有些困难。勉强抬手摸了摸,被打中的地方烫如火烧,轻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还不肯罢手,几步上前,提着他衣领把他拽起来:“你这个魔头,拿花言巧语骗我哥哥,爷爷今日叫你知道厉害!”
他这一开口,便把他的身份暴露了——不是别人,正是被点了穴道,一路躺回来的岳二公子岳行洲。
他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跟岳其诤做了保证,换得他解开穴道。然而毕竟心头怒火难消,半夜里趁人不备,又偷偷溜了过来。
守卫听见动静,立时冲了进来,一见是这个小魔王,那还有什么说的,按照岳大公子的吩咐,一根绳子将人捆住,按在房中等待发落。
岳其诤赶来时,岳行洲还在大骂不止,几个守卫均面带愁苦,与他最亲近的那个指了指哑穴的位置,含蓄道:“点了吧,房顶都快被他吼翻了。”
岳其诤朝旁边看了一眼,霜明雪半边脸肿得吓人,嘴角、前襟都沾了不少血,微微皱眉,道:“拿冰块来。”
岳行洲正要说话,他已转过来,语气是少有的严厉:“你答应过我不再生事,我才为你解穴,男人大丈夫当一言九鼎,你却出尔反尔,使的还是这种偷袭手段,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他向来宽厚,就是在岳行洲不小心烧了他的藏剑阁时,也不曾听他指责过一言半语,闻言愣了愣,眼睛里浮出一点水光:“他杀了爹!我找他报仇有什么错!”
岳其诤摇摇头:“是非曲直,明日自有公断,你若执意纠缠,便去寒泉洞思过,我身为你兄长,没能教导好你,也当受罚,此事一了,我与你同去!”
岳行洲知道他一向言出必行,哪里还敢多言,恨恨看了霜明雪一眼,不情不愿道:“等就等!我哥哥傻,天下人可不傻,不容你欺瞒!”挣了挣绳索:“放开,我要回去!”
岳其诤叫了两个人押他回房,此时冰块也已送来,他拿帕子包了,送到霜明雪面前:“我二弟性格莽撞,刚才的事,多有得罪了。”
霜明雪以冰敷脸,淡淡道:“一拳而已,将心比心,若有人害死我的至亲,我也是一定要报仇的。”
他二人一路并未说上几句话,此时夜深人静,倒是难得的交心之时。
岳其诤看着霜明雪,沉声道:“话既说到这份上,恕我问上一句,我父亲,是你杀的么?”
霜明雪转头看他,目光交错过后,他轻声道:“英雄大会就在明日,岳少侠不必心急。不过,在下也有一问,江湖上横死的英雄有两种,一种是冤死的,一种该死的,依岳少侠看,岳盟主是哪一种?”
这话说的极为不敬,饶是岳其诤,也不自觉握紧拳头。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再开口时,仍是先前那般:“两年前,魔教教主温离以和书相胁,向武林盟讨要你,是我父亲做主,将你送给了他。此事他对得起天下人,却对你不住,若你因此向他复仇,我无话可说,只是为人子女,不能忘记养育恩情,明日我会给你一场公平对决,你若胜我,便由我做主,放你离开,各路英雄为证,此事就此两清。”
霜明雪眼中惊讶一晃而过:“岳少侠见过我的剑法?”
岳其诤摇头:“听过,我父亲说你剑法当世少有,乃是这一代年轻侠客中的翘楚者。”
“你有信心赢我?”
“没有。”
霜明雪又看了他一眼,像是看不懂他一般:“既然没有,又为何要一次次与我对决?”
岳其诤道:“亡父有过在先,我不能失公允在后,胜败由天,唯死战尔。”
霜明雪沉默片刻,叹息道:“岳少侠孝义两全,令人敬佩,不过这场对决,恕我不能答应。”他转身走到桌边,将掉落一地的棋子捡起,摆回先前的局面:“此番来见你们,是我自己的意思,温离本来是不打算把我交出去的。”
岳其诤听他提起温离时,无半分敬意,想到这两年听到的一些传闻,心中越发滋味难言:“你同温离……”
霜明雪并不接话,摩挲着白子,似在苦思。岳其诤于对弈之道略晓一二,自开局伊始,白子便是处处失先,勉强对弈至此,也无甚翻转机会。
却听霜明雪道:“温离向来自负,事事都要掌控在手中,一点不顺他的意,他便要发疯,我不告而别,他纵然嘴上不提,心里必是十分在意,倘若我死在你剑下,只怕他不等找到饮魄剑,便会杀上凌霄门。”
岳其诤心中暗道,我与他实力悬殊,纵然拼死相博,也未必能挣出一分胜算,又何谈将他斩于剑下?不过比起这个,方才他话里提到的另一物什,更令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