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伟双手揣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站在冰天雪地的哈尔滨城的主街上,将头往羽绒服的衣领里缩了又缩,跺着脚,东张西望的等着不知何时能够到站的公交车。
母亲总是嘲笑他,随了他父亲知识分子别扭的清高劲,纵使地下车库停放的豪车无数却喜欢挤在混合着各种气味的公交车上。
姜大伟的耳畔始终环绕着大哥提出的疑问:“大伟,我们真的喜欢地质学吗?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还是从出生开始父亲就已经替我们做好了选择?”
小时候,母亲经常出差,剩下的祖孙三代喜欢坐在父亲或祖父的书房中,摆弄着一地的石头。
祖父是H大的建校元老,更是地质学专业的开创者。他的家中随处堆积着不同版本和年代的地质学相关专业的书籍。父亲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他和大哥亦是如此。
同龄孩子在家属院打闹玩耍,惹祸挨打的年纪,姜大伟和姜逸却坐在祖父的藤椅上摆弄着各种矿石、翻弄着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听着祖父描述祖国的大好山河时掺杂着通俗易懂的地质学知识。
他和大哥一放学就喜欢扎进祖父的书房,年纪越大,理解知识的能力也就越强,他们好像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长时间经历风吹日晒、踏遍祖国河山的专业。
可是如今想来,他真的做过选择吗?
姜大伟忽然想起学期伊始,地质院的领导煞费苦心的邀请德高望重却已经退休的老教授专门给大一的新生上了一堂专业入门课。
精神矍铄的老教授坐在带着靠背的办公椅上,讲述的内容并不乏味枯燥,听起来更像是单口相声版的《徐霞客游记》。
“大伟,你为什么选择地质学?”讲座结束后,沈黎书双手交叉垫在脑后,叼着一根翠绿色的草叶,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躺在地大的足球场上。
“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吧?”姜大伟双腿弯曲,两只手反向的杵在身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呢?”他望向闭着眼睛,悠然自得的沈黎书,问道。
沈黎书坐起身来,拍去掌心的杂质,取下嘴边的草叶,在两只食指中搅来搅去的说道:“机缘巧合吧,我们镇虽然小,可是却有一个退休的老教授在那里开了一家书店,有一次我无意间翻到一本地理杂志,那上边详实的记录了云南腾冲、东北的长白山还有内蒙和新疆,杂志上除了秀美的风景之外,还有各地的美食和风土人情。那时候的我还是整个初中部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少年,打架械斗、捉弄同学、激怒老师,这些都是我最擅长的事,我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可是那天我却站在书店的书橱面前,看得入神,直到老板打样,我才晃过神来,我问老板,‘怎样才能去到杂志上的所有地方’,他告诉我,‘有一个专业叫做地质学’,后来,我就开始发奋图强,然后现在就坐在地大的操场上。”说完,沈黎书用力的拍了拍身旁的草坪地面。
“那阿姨不干涉你的选择吗?”
“你说我妈?为什么要干涉?我妈说了,‘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只要我们兄妹四人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任何选择,她都支持。’你比如说我大哥吧!我爸去世的早,我和二哥经常受同龄人的欺负,恰好我们镇上有一家跆拳道馆,可是以我们家的条件根本就没有额外的钱去负担他的学费,然后我大哥就每天放学假装在门口等人,在心中默默的记下所有的动作,在家中反复练习,再后来他又软磨硬泡以‘打扫卫生’为交换条件,让教练允许他旁听,时间长了,教练觉得我大哥资质不错,又逢省队选人,就推荐我大哥去了。那时候我叔叔就不同意我大哥去省队,农村人的眼界嘛,读书、上大学、吃公粮,在他们看来那才是唯一的正经出路,就算你赚的再多,也比不上隔壁村在镇上小学赚着死工资的语文老师。当时好多人都劝我妈说。‘不读书,怎么可能有出路?难道将来教小孩子花拳绣腿养活自己一辈子?’后来我妈就问我大哥,他是怎么想的?我大哥说,‘他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他觉得就算将来出不了成绩,开个跆拳道馆也没什么不好。’后来,我大哥就去省队啦,然后,现在如愿以偿的和他的几个同时退役的队友在长沙开了一家散打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