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自从母亲过世,便甚少与族中姐妹们一起出游,这一日韦瑶儿邀了韦家姐妹到东宫做客,其中自然少不了叫上她。虽说不是第一次来,可这次跟了几位姐妹一起,难得人多热闹,她也兴致颇高,一路有说有笑,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女眷们聚会,太子自然不会出面,于是瑶儿坐了主位,又请来歌伎琴师奏乐,欢歌笑语,都是自家姐妹,又加上饮了些酒,那些平日里说不出的话,也就不再有什么顾忌。 几位韦家女子都是见过世面的,看到今日宴会如此丰盛,不由纷纷羡慕起瑶儿来:“听闻太子妃与太子感情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妹妹们在此给太子妃道喜了。” 韦瑶儿闻言却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知道嫁为人妇有多辛苦?我倒羡慕你们无忧无虑,一身轻松。” 那些女子以为她不过是客气,笑道:“太子妃这般便见外了,韦家姐妹都将你当做典范,只求能跟姐姐一般觅得好夫婿呢。” 韦瑶儿摇摇头,也不说什么,拿手指一个个指着她们笑道:“就知道说好听的,看你们将来出了嫁还是不是这样想。” 她见玉茗坐在那里只笑着,便问道:“茗儿今年也不小了,该出嫁了。” 没等她回答,旁边一女子笑着说:“茗儿姐姐要在府中多待几年,不着急出嫁。” 另外一人也说:“听说当年崔三郎上门提亲,都被伯父推了,不知姐姐要寻什么样的夫婿?” 玉茗只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瑶儿这一听,虽是知道她不愿早嫁,仍劝道:“还是早些嫁了,省的夜长梦多,”她顿了顿说:“听闻最近圣人做主,给几位皇子都赐了妾室,不少还是出身名门,你们这些到了婚龄的,便都小心些吧,以咱们韦家的身家,怎么也要做个王妃。” 这番话,说的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若是当个王妃也就罢了,妾室的话,说不定连三品都没有,还要在王府中被那正妃欺压了去,无论如何看都不如嫁给官员为妻了。 只听有人迟疑着说:“太子妃说的怕是那些小户人家的女子?我们韦家总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只听韦瑶儿哼了一声,不客气的说:“不管这韦家还是崔家武家,女子都不过是用来联姻罢了,这十六王宅中,除了出身名门的女子,又有谁能进的来?” 她反问那女子:“你这样一说,便是忘了我那姐姐薛王妃当年也是以妾室名义进门的吗?” 一席话,说的那女子在不吱声。韦瑶儿见了,自知话说重了,缓了缓心绪,这才叹一口气:“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你们好,若不想被赐婚,便早做打算,省的夜长梦多。”她看了眼玉茗,便没有说下去。 玉茗心知肚明,知道她后半句没说的话,便是冲自己说的,想来也是担心她一直未出嫁,万一圣人想要赐婚,以父亲的官职,说不定会点到她身上,倒不如早做打算。只是,她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还是慢慢来吧。 她正想着,却之间人影一闪,从堂外走进一人来,扭头看去,却是一名年轻女子,生的一副好相貌。她来东宫几次没见过此人,看她衣着又不是婢子,不由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女子面带笑容走进来,先是冲韦瑶儿一拜,算是行了一礼,笑道:“我方才经过前院,听到这堂中热闹,便走过来看几眼,没想到是太子妃在宴请姐妹,想着来讨杯酒喝。” 见她这般不请自来,在场韦家姐妹皆诧异的看向瑶儿,只见她也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倒是我疏忽了,本想着请妹妹们一起过来喝酒,倒忘了这东宫中不止我一位太子妃。” 她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杜良娣。”众人皆起身拜见,心里却明白,方才瑶儿那番话,看着客气,话里却点名了这杜良娣不过是个妾室,也是对她不请自来搅了兴致的一番警告。 没想到那杜良娣却是毫不在意,仿佛没听出那言外之意一般,待侍从加上位置,仍是毫不客气的便坐下。她位置在玉茗旁边,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身边,玉茗难免别扭,也就低着头不说话。 堂中一时冷了场,因多了一位不速之客,这话头不知该从何说起,总归是无法恢复方才的自在。还是韦瑶儿让那乐师又奏起乐来,这才打破了尴尬。 玉茗与杜良娣不熟,自是不会主动与她攀谈,没想到她却凑过来,问起她是韦家哪房,年方几何,这番热情倒有些吓到她,报了家门后便不敢再说什么。 可那杜良娣还不算完,对她说道:“我见这位妹妹瞧着面熟,可是来过东宫?” 玉茗点点头:“前些日子来拜访过太子妃。” 那杜良娣笑道:“这便是了,我也是入宫不足两个月,只看着妹妹面熟,怕是与太子妃关系甚好吧?” 玉茗淡淡说:“太子妃乃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难免走得近些。”她不知这杜良娣是何意图,也不敢多说,只她问一句自己便答一句。 又听她说道:“妹妹既然与太子妃相熟,下次来太子府时,便让我款待如何?”没等玉茗回答,她便又说:“妹妹所在韦府,可也是在城中杜曲?那便离我府上不远,待下次出府,我再专程去府上拜访吧。” 她这一番话令玉茗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应了一声。韦家教育女子皆是注重礼仪,是以她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献殷勤之人,心里别扭得很,只想着应付了过去。 待宴席散了,杜良娣又主动提出替太子妃送客,韦瑶儿也没说什么,只淡淡一笑,那一笑却浮于脸上,并未能掩饰眼中的冷意。 玉茗跟姐妹们坐在车上,说起方才那杜良娣,一车人皆是觉得奇怪,她也没提杜良娣要去府中拜访一事,心想说不定只是句客套话罢了。 可当两日后,有婢子来报,说太子府杜良娣来访时,她才知道这人说的是真的,只是…..跟这人却是没有什么交情,为何她会登门。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能失了礼仪,毕竟那是太子的妾,也是三品内命妇,怠慢不得。 她让婢子赶忙将人请了来,理了理钗环,又让人备下瓜果茶汤。不多时,便见杜良娣满脸堆笑的走进来,一走近便拉着她的手亲热的的喊了声妹妹。 虽然早已知她这见人便熟络的性子,玉茗还是心里一抖,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忙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了,这才问道:“不知杜良娣今日怎会有空来府中?” 只见她笑道:“妹妹难不成忘了我说要来拜访吗?”她看了眼这园中景致,赞道:“韦家果然名不虚传,身为关中大族,连府邸内都如此大气。” 这句话虽是夸赞,却险些让玉茗将一口茶喷出来。她这院落不过简单收拾,哪里称得上大气二字,况且,这杜良娣住在东宫,比这不知气派的多少倍,这句话,终是明显的讨好了。 见她不答话,杜良娣也不在意,将随身婢子拎的一个食盒放在两人中间,笑道:“初次登门,却不知妹妹喜欢什么。这是城中有名酒肆做的团糕,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玉茗淡淡一笑,说道:“杜良娣客气了。”她让婢子将那食盒收了,又陪着聊了些闲话,因两人终是不熟,说了几句便再无可说,只静静地喝茶。 杜良娣见此,也知该告辞了,笑着起身道:“我今日冒然来访,不过是想邀请妹妹明日去杏园一聚,我那姐姐在那设了宴,若是妹妹不嫌弃,便一起吧?” 玉茗想要推拒,却又听她说:“我们本是岭南迁到长安,在城中无甚亲戚,更不要提姐妹了,若是妹妹能赏光,便再好不过了。” 听她这一说,玉茗倒不好回绝,只得应了下来,杜良娣这才满意而归。玉茗待她走了,左思右想,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本想去问问韦瑶儿这事是否妥当,可看着天色已晚来不及了,况且这杜良娣也在太子府,万一碰见便穿了帮,多有尴尬,于是也就作罢。 不过是赴个宴会,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她这般想着,慢慢的就安下心来。只想明日去露个面,中途便寻了引子早早退了便是。 只是,她毕竟心思单纯,哪知道杜良娣做的是何等打算。却因这一时疏忽,险些将自己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