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神色更暗沉了,道:“了无牵挂,唯有舍身崖是我归途。”
仇大海不知道这峨眉山上还有个舍身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看这读书人万念俱灰的模样,他顿时明白了。
他道:“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只有读书才是出路?你有手有脚,又识得许多字,就算去给人抄书、写信,也足以谋生了吧?”
读书人黯然道:“我的志向在庙堂之上,抄书、写信,实在是……”
仇大海眉头一皱,声音更大了,道:“令尊令堂都是农户出身,舍不得你吃半点苦,却给你惯出一副少爷脾气!自力更生有何高低之分?难道考了功名、中了进士才叫体面?当个宰相、驸马爷才能光宗耀祖?好端端的圣贤书,怎么给你读出一个榆木脑袋?你简直是……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没想到一着急还蹦出一句《论语》中的典故来。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是也……是也……”读书人愧疚难当,仔细琢磨着仇大海适才的话,再不做声。
“是是是,是你个头!你现在说说看,除了读书写字你还会做什么,会不会算账?我在开封齐员外家做事多年,兴许能帮你谋一份差事。”
仇大海说完这话,心里也有点打鼓,毕竟自己都被辞退了,有没有那么大面子却也难说。
“算账倒也不难,但是……开封太远了。”读书人说道。
仇大海看着这人一副瘦弱身板,觉得这话有理,毕竟不是谁都像他壮如牛,有精力跋山涉水。他的目光落在读书人背上那把纸伞上,道:“你这把伞倒挺好看。”
说到这,读书人脸上顿时有了几分笑意,拿出伞打开,上面是一副青山碧水的山水画。他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以前邻家有位大伯教过,我觉得伞面空空如也不甚美观,就提笔画上去了。”
仇大海奇道:“淋雨也不会脏了么?”
读书人道:“涂了好几层防水油,不会脏。”他又将伞开合了几次,道,“伞的骨架我也调整了一番,很是耐用……啊,对了,这把伞赠予大侠吧,我用不到了。”
“我说了这许多,你难道还未转过念头?”仇大海要气炸了,也不去接伞。
读书人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侠不必担心,我是想下山去谋份差事,听闻山顶雾重,有时还会下雨,这把伞大侠应该用得到。”
仇大海这才接过,略略琢磨了一番,读书人作揖后欲走,却忽然被叫住。
“有了!”仇大海大声道,“你不如去卖伞吧?你做的伞与别处不同,不妨多点儿花样,或是题点诗上去,不只女子可以用,文绉绉的读书人想必也是喜欢的。”
读书人恍然大悟,又作揖道:“多谢大侠指点!我这就去做!”
正要走,却又被仇大海叫住:“你啊你,做生意难道不要本钱么?”他从包袱里取出五两银子,道,“这钱你先拿着,等你赚了钱再还我!”看读书人还在犹豫,他干脆塞在他怀里。
读书人捧着银子,再次谢过,道:“在下姓杜名诚,字子腾,以后就去蓉城卖伞。恩公若来蓉城,可来武侯祠外寻我。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我叫仇大海,你往后可要好好做生意,等路过蓉城,我定来寻你!”
等读书人走远,仇大海便带着笑脸继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