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个周的军训结束后,学校给高一放了三天假,九月一号正式开学。 周五晚上,涂伯秋来接涂桑回家。 涂伯秋总是很忙,好像永远有谈不完的生意,他刚从一个饭局上抽身,匆匆赶过来。 涂桑比以前黑了点儿,也瘦了,下巴颏儿都尖了不少。 涂伯秋看的有点心疼,拦过女儿瘦削的肩膀,道:“走,回家让你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都瘦了。” 涂桑在涂伯秋车上找到了季沅的高跟鞋,季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永远打扮的明艳而张扬。 涂伯秋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有点儿尴尬,道:“这是那天去医院你季沅阿姨脱下来留在车上的,也不收好,真是。” 季沅有多娇气涂桑是知道的,在涂伯秋面前永远有说不完的温言软语,但也只是涂伯秋在的时候,涂桑不喜欢季沅,但是涂伯秋喜欢她。 涂桑抿了抿唇,把季沅的鞋子收起来放好,车里开了冷气,呼呼的往外送着冷风,涂桑被吹的有点儿发冷。 车子驶过了闹市区,两边的建筑开始洗漱起来,再入眼就是满山的绿,在夜色里更加浓艳欲滴。 到家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车子停在一座漂亮的小洋楼前面,涂桑先下了车,等涂伯秋把车停进车库再折回来。 陌生的景色让涂桑有点不安,她只在这个新家只待了不到两天就去学校了,涂伯秋和季沅搬来云城小半个月以后才把涂桑接过来,在那之前涂桑和奶奶住。 郊区的夜晚,空气湿润且粘稠,夹杂着几丝凉意。 涂伯秋停了车走回来,揽着女儿的肩膀往屋里走,门是阿姨开的,看到涂桑,喜笑颜开。 “桑桑回来了,瘦了点儿。” 涂桑乖乖的叫人:“云姨。” 纪云跟着涂家很多年了,从涂桑生下来就在了,涂桑刚生下来那会儿,她妈妈身子虚,奶水不够,都是纪云在供养着涂桑,纪云看涂桑就像自己的半个女儿一样。 纪云接过涂桑的行李,道:“饭做好半天了,就等你们回来呢,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糯米藕。” “走吧,吃饭去,你也该饿了。”涂伯秋拍拍女儿的肩膀,领着她往里走。 季沅正坐在沙发上往脚上涂指甲油,三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的非常好,十根手指头羊脂白玉一般。 季沅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一看到涂桑也回来了,立刻沉了脸,淡淡的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洗手间。 季沅恨涂桑,但她是不会在涂伯秋在的时候对涂桑怎么样的,她很清楚她这么做得到的会是什么。 涂伯秋领着涂桑去洗了手,父女俩坐在餐桌前等季沅回来,过了十多分钟,季沅回来了,红着眼。 涂伯秋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没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很沉重,季沅全程没说一句话,涂伯秋有点儿尴尬,不停的跟涂桑找话题,问她在学校好不好,习不习惯之类的。 吃过饭,季沅先回了房间,涂伯秋陪涂桑看了会儿电视,去书房处理工作。 纪云还在厨房忙活,微微发福的身体佝偻着,认真的在灯光下刷洗,涂桑关掉了电视,走向厨房。 “云姨,我来帮你吧。” 纪云听到涂桑叫她,回头,见她仔细的挽了袖子,要来帮她收拾,赶紧拉开她。 “我来就可以啦,你去玩儿吧,你那双手哪是干这些事情的,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让你爸高兴高兴。” 岁月在纪云脸上刻下的痕迹在灯光下愈发明显,涂桑的眼睛有点儿酸,乖乖的恩了一声,却不走,就杵在边上看她忙活。 季沅是个很难伺候的人,平时涂伯秋工作忙,不在家,涂桑又在学校上学,纪云一刻都不想在家里多待。 自从季沅嫁了进来,这个家就变的乌烟瘴气了。 纪云微微红了眼,涂桑是她看着长大的,从那么一丁点儿长成人,眼见着话越来越少。 灯光下少女的身体纤细而匀称,季沅弯了眼,道:“我们桑桑长成大姑娘啦,过几年都要嫁人了。” “云姨,我还小呢......”纪云还是头一次跟涂桑说这样的话,涂桑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接。 纪云知道她小姑娘脸皮儿薄,不开她的玩笑了,洗了手,领着她走出厨房。 “快去洗个澡早点儿睡吧,你这几天该是累坏了,明早跟云姨去买菜。” “恩,好。”涂桑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儿笑意,拎着东西上楼洗澡。 —— 这边陆霄回到家,家里只有阿姨在,陆凜和陈聘都出门去了。 陆霄上了楼,去到卧室,重重倒回床上,也没开灯,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暮色里,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挡住眼睛。 黑暗能让人的听觉得到最大程度的放大,陆霄听到楼下阿姨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陆霄翻了个身,抓起放在身侧的手机,找到跟陆修的聊天记录,十指飞快的发过去一条短信:“哥,十一回来吗?我去机场接你。” 陆修那边也许在忙,没有立刻会消息,手机屏幕暗了,房间里重新归于黑暗。 过了半晌,手机震动了一下,陆修回了短信,就三个字:“回,不用。” 陈聘不喜欢陆修,因为她害怕陆凜会把这个家的权利交给陆修,但是陆霄很喜欢这个哥哥,他不介意谁得到了什么。 他想要的,不靠陆凜,一样可以得到。 楼下门锁响动,陆凜和陈聘回来了,陆霄没有下楼,他听见他们在争吵,他们总是在争吵,尽管总是会避着他,但每次吵完架以后,接下来的几天陈聘就会很不高兴。 吵架的内容不过就是翻来覆去那些,陆霄勾了勾嘴角,陈聘是他的母亲,但他有时候也不太能分的清她跟陆凜吵架到底是为了他还是自己。 陈聘在外人面前是优雅的,因为她是大家闺秀,必须要有该有的姿态。 陆霄听到摔东西的声音,阿姨的劝阻声,夹在一起撕破黑暗传进他的卧室,手心碰到一个盒子,陆霄坐起来,下楼。 一句话也没说,甚至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陈聘没想到儿子回来了,愣住了,陆凜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甩手走开。 陆霄拿着盒子,缓缓穿过碎了一地的瓷片,出了门。 那是他给涂桑买的杯子,就是她平日里用的那个,他今天不小心给摔到地上,坏了,虽然小姑娘当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在难过。 门外夜凉如水,陆霄掏出手机,给涂桑打电话,涂桑正在擦头发,水顺着头发丝儿往下滴。 “你家的地址发给我。” “做什么呀?” “发给我,我先挂了,快点。” 她听出来他的心情不太好,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乖乖的把地址发了过去。 然后收到了他发过来的一条短信:“先别睡,等我一会儿。”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涂桑的头发都干了,才接到了陆霄的电话。 他说:“下楼,我在你家门口。” 涂桑拉开窗帘,当真看到有个颀长的人影站在下面,合上窗帘,噔噔瞪跑下楼。 她身上穿着粉红色的卡通睡衣,整个人无害松软的像个玩偶,怕他等的烦了,小跑着去到他面前。 陆霄见她脸上有倦意,却还强撑着的样子,眼神不禁柔和了几分,“困了?” 涂桑摇摇头,“不困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骗人。 陆霄不拆穿她,从车里拿出个盒子,递给她,道:“你的杯子,我买到了一模一样的,你看看。” 涂桑的这个杯子样式很老了,他找了好久才买到一模一样的。 涂桑把杯子抱进怀里,抿了抿唇,冲他浅浅一笑,“没事的,本来也该换了。” 陆霄稍稍站直了身子,盯着她抱着杯子的手,道:“为什么这么宝贝它?” 他想说,不过是个杯子。 涂桑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她说:“那个是我奶奶送给我的,是我十四岁的生日礼物。” 她宝贝的不是这个杯子,而是那段记忆,纵使他买到了一模一样的,也终究跟原来那个不一样了。 陆霄的喉头有点堵,良久,吐出一句:“对不起。” 涂桑被他突然正经下来的语气搞的有点儿不知所措,又不肯说话了,陆霄抬眼看见她一张纠结的小脸,心情好了许多。 清了清嗓子,道:“不早了,上去吧,我回去了。” 见她不动,挑眉。 涂桑有点儿犹豫,道:“要我送你吗?” 陆霄饶有兴致的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知道路?” “不知道......”涂桑泄了气。 月色衬的她一张小脸洁白如玉,陆霄别开视线,道:“上去吧,我司机的车停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