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宋千清猛地抬起头,他慌乱又难以置信,“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宋千清。”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淡,“你我能为师徒是缘分,我作为你的师尊合该尽心竭力教导你,我并非要强求你事事如我心意,可若是你的修炼法门与我截然相反,你说我该如何教你?”
她素来爱逗他玩,宋千清拼命想在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可她眼中却只有漠然。
如同她杀死他的那一天。
“师尊,”他彻底慌了,死死地攥紧了她的长袖,“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了,你说什么我都改,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不是在跟你赌气。”姜苑认真道,“我刚刚仔细想过了,你说得也没错,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修炼法门,你与我不同,未必代表你就是不对,或许只是我们不契合。在这种情况下我非要教你,对你也未必是好事。”
姜苑没有骗他。似宋千清这般不顾后果不留退路的修炼方法,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她不能断言自己是对他是错,可也确实不知该怎样教这样的他。
她本就是个半吊子,照本宣科已是极致,实在做不到因材施教。之前到底还是盲目自信了,以为凭借自己的修为境界,教一个小孩怎么都是绰绰有余,可从来好老师和好本事都不是完全挂钩的。
她心中有些不舍,可如果实在合不来,她也不想强求,但究竟是她耽误了这孩子,她会更用心一些,给他找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师父。
姜苑的人生中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老师,她没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想法,对她而言合则聚不合则散才是双赢的办法。
可宋千清不这么想。他看出来,姜苑是认真在想这个问题了,她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他慌得不知所措,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也想不出怎样才能讨好她,让她开心,他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攥住她的袖角。
“师尊......”宋千清想求她不要,想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将来也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可人这一生,又怎能一点私心都没有呢?
从很多很多年起,她就是他心中遥不可及的皎白月光,如今这月光终于洒落在他身上,要他如何舍得?
“师尊......”他喉头哽塞,被强烈的情绪堵得一阵阵生疼,他有千言万语,可他却只会说,“师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脸上还带着剧痛过后的苍白,唯有眼尾处洇出了一抹殷红,额边的发也被冷汗打湿,像一只大雨中被抛弃的小狗。
姜苑长叹一声,舒缓了神情:“小宋,我说这些,不是为了逼你改变。”
他能忍受这样可怕的痛苦,能一次次反驳他,足以说明这条路并不是他随意走着玩玩的。
“师尊。”宋千清固执道,他不知道他的眼中早就不自觉地带上了哀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想,你总要尝试一下,总要努力一下,你不能,不能像丢弃一个没用的杂物一样把我丢掉。
她的袖袍只在他掌心里小小一角,可他攥到骨节青白也不肯放开。宋千清这一生也只尝过这么一点点的糖,所以哪怕他明知自己自私,却还是拼了命的不肯放弃。
姜苑再如何铁石心肠,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的目光,她温言道:“好,那你好好想想。但是你要知道,所谓‘道’是我们修士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切不可一时被情感蒙蔽,做了不适合自己的选择。”
“是。”宋千清如释重负,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仿佛在九死一生中侥幸捡回了那一线生机,原本压下的疼痛瞬间变本加厉地反扑回来,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我继续给你疗伤。”姜苑无奈道。
宋千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很久都没有出现的,恭谨的神情:“是,多谢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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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和宋千清的观念冲突,姜苑实是颇有些郁闷。
自那日起,宋千清待她比最初还要恭敬客气,他每日早上雷打不动的来给她请安,早中晚三顿变着花样地做好饭食请她,可自己却不吃,只说要学习辟谷。每当姜苑想要和他谈谈时,他好像总能先她一步猜出她想说的话,立刻以要修炼为由仓皇逃走。
她也不能说他找借口,他确实日日勤加修炼从不懈怠——当然,再没有那种玩命似的练法。
姜苑简直烦闷又迷茫,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才好。恰好今日听闻无咎仙尊终于回了天极,姜苑忙带上装着小女孩灵体的玉瓶去找他。
无咎道君乃是这天下间最会炼器的几人之一,此事交给他,她当能放心。
“呦,”无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出来,指着她笑道,“稀客呀,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姜苑笑不出来,淡淡道:“有事请你帮忙。”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咎啧了一声,手肘撑在她肩上,扇子摇得更欢了,“你这样无情,叫我好生伤心啊。”
姜苑熟稔地向后一撤躲开他的手臂,一掌推开他笑眯眯凑过来的脸:“少废话,快干活。”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是一惊,虽然知道玄玉仙尊和无咎关系不错,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自然的,以一种亲密到不客气的态度与他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