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十二年的初春,瑞雪纷纷。
雪后初霁,晨光熹微,天地间澄然若明镜,不染一丝烟尘。
埋玉县是个边陲小县,地处阳炎国的西北地带,隶属于西北雁州。
玉华坊内,蔺知县的府邸坐落其间,门前光秃秃的枣树枝被积雪压弯,朔风带着寒气,掠过青石老树,丝丝缕缕往屋内钻。
“吱呀”一声,木门倏然打开。
蔺沉星迈着短腿跑出来,双手握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竹竿,吃力地举过头顶,去敲枝头的雪。
她担心积雪厚重,会把枣树枝压断。
枝雪分明还未落下,她便被一团突如其来的雪砸得眼冒金星。
雪粒扑簌着落入衣领,冰得她直哆嗦。
蔺沉星“哎呀”叫唤一声,扔掉竹竿,伸手去扯领子,雪粒却愈发往深处钻,这番滋味难受得让人懊恼。
偏偏始作俑者还在身后朗声大笑起来,似是在取笑她的笨拙。
蔺沉星忍无可忍,白玉无瑕的小脸瞬时涨得通红,她俯身抓起一把雪,朝来人狠狠掷去。
来人身手敏捷地往旁边一躲,雪球砸了个空。
他捂着嘴咯咯笑起来:“你反应真慢。”
“南——”蔺沉星两手叉腰,一个名字刚到嘴边,便顿住了。
方才她盛怒之中,并未看清来人面容,便先入为主以为此人是邻居南家那爱捉弄她的哥哥。
眼下定睛一看,才恍然发现,墙角边上挺拔如松、浑身清贵的少年,并非南家哥哥,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面容生得极好,黑漆漆的眼眸亮得出奇,身穿华贵的锦袍,纤长颈上挂着的平安锁,一看就绝非凡物。
蔺沉星只顿了一瞬,便蹙着眉头问他:“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打我?”
玉雪小脸上,红晕还未散去,再加之她稚气未脱的奶音,使得这番质问毫无威仪可言。
少年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抱着双臂扫量她。
她生得珠圆玉润,白白嫩嫩,一弯新月眉下,杏眼清澄明亮,眉眼间透着一股子聪慧劲儿。
鹅黄色的交领窄袖衫,淡雅清致,搭了一条桔色绒面长裙,身上披着同色短绒披风。
宛若一朵迎春花,是这乍暖还寒时候的淡淡春意。
蔺沉星亦端详着他,仔细辨认一番,很快得出结论,这个陌生少年并非埋玉县的人。
有此认知,蔺沉星更不与他客气,扬起小脸道:“你砸了我,不该同我道歉吗?”
少年仍旧不应她的话,反而问她:“这里就是蔺府?”
嘴里说着,眼神已经瞟向她身后。
蔺沉星出来时并未阖上门,他一眼便能望尽门内的风光。
蔺府很是干净。唔,一贫如洗的干净。
少年嘴角一撇,收回视线,面上是明晃晃的嫌弃。
回过眸来,便见蔺沉星冷着小脸,杏眸中凝着怒意,一瞬不瞬地盯他。
少年只好敷衍道:“哦,对不住了,我没看到你,并非故意砸你。”
嘴里说着道歉,狭长眸中却满是戏谑笑意。
蔺沉星更生气了。
她一身桔色,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巷子里,别提多显眼。
分明就是故意,还不承认!
坏心坏肠,还没礼貌,好讨人厌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