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勉强挤出两个字:“不是……” 事实证明,正在气头上的曹初和徐庶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 徐庶哼了一声,拳头举在半空中:“我让你说话了吗?” 曹初也哼了一声,拳头悬在祢衡头顶上:“我让你再说一遍!” 祢衡的衣领被一左一右提着,望着脑袋上一大一小两个拳头,欲哭无泪。 越是名气大的人越是不敢杀他,但这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杀他可就毫无顾忌了啊! 祢衡到底还是怕死的。 其实曹操除了出身让人诟病之外,平日里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他奉迎天子之后。附近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也会因为民屯这一政策而慕名跑去许都。 反正这会儿夸他的人比骂他的人多,至于祢衡所说的“篡窃之实”更是半点影子都没有,空口白牙给人泼脏水呢。 其实只要有心查一下祢衡的经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挺奇怪的。 建安初年,他去颍川的时候身上怀揣着一块刻了字的板子,希望得人赏识,但祢衡却始终没有遇到自己的伯乐,以至于板子上的字都被磨得模糊不清了。 这说明他并不是像水镜先生司马徽那样真正淡泊名利的隐士。 但他若想当官,又为什么要把人都得罪个遍呢? 曹初瞧了他半晌,突然道:“大将军袁绍出身显赫四世三公,坐拥四州之地,威震北方,依你之见又是如何?” 祢衡一嗤,鼻血又流下一截:“袁绍沽名钓誉,不过承祖上荫蔽而已,实乃一草包耳。” 曹初闻言不怒反笑,一手松开他的衣领,把拳头放下了:“别打了。” 徐庶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拎起祢衡的衣领把人往边上一丢。 崔钧望着他直摇头。 有些被他骂的人是心胸宽广不想跟他计较,但一旦真的有人要跟他计较,祢衡绝对逃不过一死。 不管祢衡骂人到底是真的因为愤世嫉俗还是沽名钓誉,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可否认祢衡的才华,但他却始终看不清一点。 他所看轻的文臣无一不是才干出众,正是这些人给上位者上书以及帮助上位者把政令实施下去,乱世的烽火才得以一步一步安定。 他所蔑视的武将或是豪气冲天,或是严明沉稳,这些人上阵斩敌无数乃至马革裹尸,正是平定乱世的主要角色。 他所讥讽的袁绍平定四州,纵横北方,威震四海,折节下士,实行德政,受百姓爱戴。 他所嘲骂的曹操早年为官时不惧权贵,天下大乱后散尽家财,征召义兵,力讨董卓,剿灭黄巾,于政治上重贤爱才,赏罚分明,尚礼重法,拨乱反正,安抚流民。身居高位却衣食节俭,不好华丽,所穿多为旧衣。 他所羞辱的刘表名列八骏,治下爱民,开设学官,引得无数学子来投,就连许多隐士也选择去荆州避难,贾诩曾评价刘表若生在太平盛世则是三公之才,可见其成就。 祢衡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些人呢? 所以曹初才不想跟他多争辩了,因为半点意义都没有,还浪费力气。 徐庶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反手抽出绢帛,当着祢衡的面把那条绢帛烧了。 祢衡刚想走,却被曹初叫住了。 “等等!”曹初突然想到了袁绍请人写的骂曹操的檄文,问道,“檄文会写吗?” 袁绍能让人写檄文骂曹操,那她也可以弄道檄文来哄曹操开心嘛。 “打死都不写!”祢衡硬气。 “嗯?”曹初的眼神阴森森。 面对拳头威胁,祢衡果断还是选择提笔写檄文。 崔钧问道:“多谢子劭相助我等。虽不知子劭来此地的缘由,但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子劭可千万莫要推拒。” 毕竟这几天下来也算是朋友了嘛。 曹初环顾四周,随即上前压低声音:“你们先回去吧,我是来江夏杀人的。” 徐庶咦了一声,悄声道:“你一个姑娘家专程跑过来杀人?” 曹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啊。” “附近有战乱。”王越出声劝道,“你们这些手不能提的书生还是赶紧回去吧。” 崔钧不干了,一指佩剑:“我不是书生。” 徐庶也不干了,握剑:“我也不是书生。” 诸葛亮眨巴眨巴眼瞧着徐庶塞给他的佩剑,勉强挤出一句:“亮……也不是。” 曹初睁大眼睛望着他:“……哈?” …… 于是一行人去了沙羡附近。 等了没多久,孙策果然率军来打黄祖。 但战场不是想去就去的,至少贸然跑过去的唯一结局就是死。 “你一个人去?”崔钧蹙眉。 “无妨。”曹初笑道,“还有师公呢。” …… 极远的高处。 曹初还是第一回瞧见水战的样子,喃喃道:“还能放火啊……” 王越翻了个白眼:“当然能。” 曹初疑惑:“不是水战吗?” 王越眼皮一跳:“那是在水面打,又不是在水里头打!” 曹初乖乖闭嘴。 半晌,王越一指:“那边的船翻了!” “是黄祖这边的。”曹初眯眼。 箭雨多如牛毛,势若狂风,几千艘船在湖面上激战,黄祖这边渐渐撑不住了。 王越刚想上前,被曹初拉住:“师公,再等等。” 他们藏身的位置很巧妙,靠近黄祖这边,如果要去战场需要很长一段路,但观察战况却很方便。 远处,孙策一挥手:“放箭!” “诶,黄祖那边撑不住了!”王越戳戳曹初的胳膊,提醒道。 又是一番激战,荆州军大败。 一片嘈杂之中,只见几十个亲兵护着黄祖突围了出来。 面对杀父仇人黄祖,孙策的心中想必欲除之而后快。 曹初瞧见这道不甚显眼的人影,勾起了唇角。 大破黄祖固然令人高兴,可黄祖本人却逃了。没能为父亲报仇,孙策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师公,我去把那些人引开,你去杀人。” …… “让开!”黄祖的身侧的亲兵这会也没心思杀人了,赶人似的挥手。 曹初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提剑佯攻黄祖。 那亲兵怒了,一刀劈过来。 曹初急速后退格挡,身子却挡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亲兵果然上当,带了几个人跑过来追。 曹初握紧了剑柄,心中默默描摹着王越教她的对敌招式。 一柱香的时间。 待到她把这些人解决了以后,王越那里也把黄祖的头给割了下来。 曹初走近,抬袖一闻,身上满是血腥味。 王越挑眉望着她,递给了她一块干净的布:“这就受不了了?还杀人呢。” 曹初接过布擦手,鼓起勇气,用剑挑起黄祖的头颅。 “小心些。”王越叮嘱。 …… 曹初用剑挑着黄祖的头颅,孤身一人径直走到军前,还没等人问她就率先开口了:“此乃黄祖首级。” 士卒一震,立即派人禀报孙策。 曹初没想到这么顺利,依言被人领进去。 营帐内立着一个目如朗星的青年,眉宇之间满是意气风发。 孙策笑道:“无功不受禄,你既专程来这一趟,定是有目的。” “某仅有一事相求而已。”曹初压低声音,“我将黄祖首级送与将军,还请孙将军把他的死因归于蔡氏。” 荆州牧刘表的身边有反曹派和亲曹派,蔡氏亲曹,黄祖反曹。 如今黄祖被杀,其罪名若归结于蔡氏在其中作祟,刘表想不与蔡氏生嫌隙都难。 蔡氏是荆襄大族,当年刘表能够在荆州立足根本少不了他们的支持,这样一来,刘表和蔡氏的矛盾就不可避免了。 周瑜一眼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顿了顿,并没有阻止。 换了别人要想把黄祖的死因甩锅给蔡氏自然是难上加难,但作为他们敌人的孙策却并不是如此。 当人打赢一场仗,上表朝廷时夸大功绩乃是惯例,有多少人还会把自己的功劳推给别人? 一旦孙策咬定黄祖是死在蔡氏势力的手里,并且还暗示是蔡瑁授意,可信度绝对比别人高得多。 见孙策满口答应,曹初也不欲久留,立即上了马去与王越汇合。 毕竟这是人家的军中,该有的戒备绝对是有的。 孙策将黄祖的头颅放进锦盒,叹道:“送回去祭奠父亲。” 这边曹初的目的达成,另一边许都的曹昂心情并不好。 曹初已经跑出许都很久了。 “查到在荆州了?”曹昂问道。 “属下只知女公子曾在荆州襄阳出现过。”亲兵禀报道,“后来属下去问了船夫……似乎又往东边去了。” 曹昂的指端划过地图,眸中带着微的愠怒:“东边……江夏?” 荆州是刘表的治下,他们的手到底伸不到那么长,而且这年代消息传递又慢,实在令曹昂恼火又担心。 司空府。 “玄德啊。”曹操亲手为他斟酒。 刘备不明他的意思,举樽笑道:“备不敢当。” 自被软禁,刘备心中的危机感就愈发深重。 “操世食汉禄,自当报国,奈何朝中小人作祟。”曹操盯着手里的酒笑了,“使君可知衣带诏一事?” 刘备微微一顿:“备近日闭门不出,实不知啊。” 曹操哦了一声:“不知也好,孤今日不过是想与使君闲话闲话罢了。” 刘备举樽敬他:“司空请讲。” 曹操捋着须须:“衣带诏一事使君参与其中,操不欲追究,且使君若留在许都,实在太过屈才。” 刘备登时有些感动。 “有才有德之人,操自然没有软禁的道理。”曹操笑眯眯。 “明公雅量。”刘备敬他。 感动归感动,刘备总觉得今天的曹操特别好说话,貌似有点不太对劲。 曹操佯装望天,捋着须须又道:“奈何我不想放啊。” 刘备:“……” 果然! 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