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好看。” 随着这句声音轻到几不可闻的话语,夏云容鬓角多了一朵小小的蓝色花朵。 夏云容一下子懵了,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楼淮嘴里说出来的。 听惯了他冷冰冰的话语,夏云容没有想到他还有主动夸人的一天,说的还是这种暧昧的句子。 在他波澜不惊的眼神注视下,她的脸颊居然有些发烫。 夏云容和楼淮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撑不住,扭过头去低声道:“我们快点走吧。” 这是害羞了。 楼淮嘴角勾起一个笑,低声道:“好。” 他调整自己的步伐,在夏云容身后两三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也不催促她,不慌不忙,只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为另一个人考虑,心里却是满满要溢出的欢喜。 夏云容再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楼淮一向潇洒自在,说道别就道别,也不会一定要送她回来,转身却考察茶山了,是以她一个人从村口走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习惯了这种无拘无束一个人的日子,此刻却忽然觉得旁边有些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点什么。 在学校的时候,大多数女生都是两两结伴一起走的,不管是吃饭回寝室上体育课还是上厕所,都是永远形影不离的。 而她从来就是一个人。 原因无他,她懒得等人,更难找到一个完全合拍的朋友。 于是就这么一个人潇潇洒洒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想必楼淮也肯定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 明明才分别几分钟,她却格外想念有他走在旁边的滋味。 抬手轻轻取下发间的小蓝花,夏云容找了一本书出来,珍重地夹了进去,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烫。 不知道自己上次恶作剧送他的木槿花,他还留着吗? 夏云容百无聊赖,正想做些什么,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呀?”夏云容有些奇怪,一向她这小院都无人光顾,除了偶尔有小孩调皮投几颗石头之外,是没有什么人来看她的。 难道是抄电表的?乡村地方,抄电表还是工作人员亲自上门,一家家收钱过来的。 夏云容一边心里猜疑着,一边打开了半扇门,谨慎地站在门内看来者是谁。 令她意外的是,门外站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 论年纪和她外婆差不多大,头发已经白了,站在那里比她还略矮一些,慈眉善目地看着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 “您是……”夏云容迟疑地开口。 山里大多数都是老人,外婆家作为村里的外姓,一向跟村里人关系没有多好,她认识的老人更是寥寥无几。就算认识,也是小时候见过的,她又脸盲,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阿云。”老妇人先是用本地方言亲热地喊了一声,随即笑道,“伐认得我咯?我在侬小辰光看着侬长大的啊!(不认得我啦?我在你小时候看着你长大的啊!)” 夏云容一愣,随即切换了一下语言,先喊了一声:“阿婆。”随后笑道:“我好久没来了,不大认得了。” 在乡下一般喊人叫奶奶,但她奶奶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她从小在外婆家长大,所以喊人都喊外婆。 说着,她把大门打开,自己走下台阶,和老妇人面对面站着,略略低着头等着老妇人说话。 余光瞥见篮子,里面却是几个鸡蛋,还有一些瓜果零食什么的。 “我是周大娘,伐认得我啦?”那老妇人自己笑起来,伸出手拍拍她肩膀,“尬久不见,长的高了,好看了。” 夏云容咬着下唇微笑,并没有想出什么话来对答。 “来了还伐作我沃(来了也不和我说),我还是刚刚才晓得。”周大娘亲热地说着,回忆了一下往昔的种种,最后感叹地叹了一口气,“侬阿婆也去了,侬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晓得伐?” 夏云容用力点头。 自从外婆去后,她就没有感受到这种来自长辈的关爱了,每每看见昏花的老眼里散发出的光芒,她总是感觉针刺一般的疼。 “这些鸡蛋,还有一些吃食,侬留着吃,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去哉,侬要记得吃饭。”周大娘摸摸她的头,不由分说地把篮子递到她手里,随后笑着离开了。 夏云容鼻子一酸,一下子掉下眼泪来。 她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欺负而哭了,却依然会因为别人的温暖而落泪。 而且,通过刚刚老妇人的叙述,她是外婆的旧交周大娘。 也是老周豆浆店店主老周的亲娘。 想起老周对自己毫不隐瞒的躲避,周星羽对自己过分的殷勤,和此刻老人毫不做作的真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一个讽刺一样。 耳边再一次模模糊糊响起周大娘的声音:“我听说侬过得伐大好,勿要多想,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格。侬用真心对人家,人家也会真心对侬好格。有些人是真的可恶,伐要理他们就好。” 她这么叮嘱自己的时候,把自己儿子也归进了可恶的一类,她有没有认识到呢? 夏云容用力咬住嘴唇,抱住窜过来的苇苇,边哭边笑,像是傻子一样。 苇苇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可以灵活地爬树了,那个作恶者现在却还没有踪迹。 而原本以为天地之间孑然一身的她,居然已经有人关心有人惦念了。 真好。 夏云容走进厨房,好不容易生着土灶内的火,给自己勉强炒了个蛋炒饭。 她已经很久没怎么吃饭了,但楼淮带她吃了早饭,并让她吃午饭。 楼淮从来不强迫或者命令别人,对她也只是轻轻的一句提醒而已,但就像被什么意志支配一般,她不受控制地就点了点头。 很自然地点点头,仿佛本来就应该听他的话一样。 楼淮一愣,默默给她夹了一只蒸饺。 夏云容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汁水流入嘴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而此刻吃着拙劣的蛋炒饭,她也忽然好想给楼淮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