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琅清一字一顿:“不知者无罪。”
“哎,师尊,你这话说的不对。”封无境目光随着那抹月色,露齿一笑,语气亦是懒散的怠慢,绯红衣袂随风卷起,像是一朵盛放的蔷薇花,“门派兴旺,须得一视同仁。”
“那便罚你三月不许下山。”
顾琅清向人靠近一步,暗影笼罩了重生成少年身形的封无境,声音放得很轻,却听起来满含温柔,无孔不入地钻入少年通身毛孔。
那声音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或者,不像人。
封无境强自按压下某种自心底涌起的寒意:“?”
三月不许下山?
就这?
又是沉寂的静默,峻峭山崖之间忽然起了一阵烈风,风声呼啸着满山草木都随之震颤。顾琅清悬起步伐,几步上前揽人入怀,纵身一跃,御风而上。
顾琅清比封无境高出半个头。
此时此刻二人腰腹紧紧相贴,温热暖意透过单薄衣料传递,封无境几乎能摸上白衣人胸膛那颗鲜活鼓动的心脏。
夜风拂过衣袍,冷意逼人,封无境却是极端喜爱这冰冷的寒意。
二人一齐落地,又回到了封无境白日转醒时候的寝殿。
寝殿中亮着暖光。
魔尊向来喜暗。他掌心轻抚过有些灼烧刺痛的苍白肌肤,罢了。
封无境没有立刻进屋,唤住正欲离开的白衣师尊,故意问道。
“你呢?”
你住哪?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顾琅清却是听明白了。他扬袖露出一截雪白腕骨,指向远方,抬颌轻点。
封无境视线落至那堵白墙,心下了然,旋即放松地露出了独属于魔尊的淡漠神情,眼神勾勒着顾琅清漂亮锋利的眉骨:“我能去找你么?”
“可以,”不待封无境接话,顾琅清又轻声道,“早些歇息,我回去了。”
封无境眯起瞳孔,望着那道皎白玉润的背影,敛去面上笑容,冷哼一声,转身。
苍白手指在身前比划出几个符咒,动作迅疾的带起凌厉残影,却是无不失效。
云翳流窜,万籁俱寂。
白鹤亮翅,那声音尤似利刃划破空气,带起的疾风裹挟着地面尘杂盘旋游移。
记忆残缺,无法施法。
封无境面色不耐,烦躁地反复捏诀,而愈是费神去回忆整理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太阳穴愈是疼痛难耐。
法术这事由不得等记忆慢慢苏醒,现下他手无缚鸡之力,不知怎的落到了这仙修地界,目前还是应该尽快与魔界取得联系。
哪怕再痛,也得忍。
封无境方才重塑的脆弱肉身显然经受不住这般的肆意折腾,很快,他的唇腔之中又溢满了浓稠鲜血,再全数被他吞咽入腹。
终于!
封无境猝然凝眸,隐约流通的魔力贯注全身,双臂折起,迅速比划,口中默念。
符离诀。
红衣少年苍白唇角之上,那抹赤色在黑夜中尤其艳丽。
天地之间,阴云弥散,再次遮蔽了皎白月色。
风起,雾散。
山河静谧。
片刻之后,阴沉苍穹裂开一道巨大豁口,漫天清水倒灌而入。
水流如注!
像是无休无止的泉眼,飞瀑从天幕垂直坠落,砸向山谷,迸溅出剧烈声响。
没有雷声,不是雨水。
只是一道豁口,血脉喷张的水流永不停歇地向下倾倒。
封无境站定原地,扯起唇角,静静看着这一幕。
天色是怪异的黑,寂寥的山崖之上只余一道猩红身影,眼前是迸发汹涌的巨大瀑布,少年身影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喷泉演出中显得如此单薄而渺小。
问题在于,封无境方才捏的分明是符离诀,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效力?
很明显,这不正常。
他在心中想,但若一切都循规蹈矩,正常平凡,那可太无趣了。
封无境的坐骑唤作符离,眼下这道符离诀,就是召唤他坐骑的法术。
而现在,本该到来的凶兽没有出现,反倒迎来了一场不知源头的狂风骤雨。
若是一直这么浇,不止忘忧峰,应许整个仙界都能淹没大半。
封无境面上挂起一道玩世不恭的笑容,视线下意识往不远处的白墙瞥去。
没动静。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苍白凸起的指骨交叠胸前,优雅地擦拭了绯红衣袍表面被溅上的几粒润湿水花,其上暗金龙纹镌刻得生动,呼之欲出。封无境扬眉转身,哼着小曲愉悦地往自己寝殿走去。
若这注泉水当真是由他召来的,那他恢复了残缺魔尊记忆这事……恐怕就瞒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