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已经在太虚峰住了三日,除了黄仁蔚日常送些吃食,再不见任何活物,若不是偶尔闻得几声不远处清幽鸟鸣,甚至连声音都无。 太虚峰上,竹林耸立,远望过去,摇曳间隐见红尘荡尽之感。因莫桑身份未名,只得住在后山一个小院落处,屋子还算宽敞,走到门外便是一处回廊,环绕一片小水池而建。莫桑虽生于冥界,可不过人间孩童的九、十年纪,如今在同一片地方待了三日,顿觉无趣至极。 这时,太虚峰众人正在正厅议事。上方正首坐着一位道人,鹤发童颜,言谈之间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师父,你是说此剑非人间之物?”胡云卿看着桌上那把莫桑的佩剑:“可此剑未开锋刃,且无灵力波动,如何称得上法剑?” 清虚子抚了抚胡须,道:“此剑灵力封于剑身,持剑者道法越高,则剑的灵力越大,据你们所言,那女童不过凡体,虽身具灵力,但未曾入道,所以这剑为凡剑。”他顿了顿:“且封印者必是大能之人,连我也无法解开。” 刘逸和奇道:“连师父也解不开,那这女娃娃到底是何身份,竟识得如此高人,偏偏到现在还不曾修炼。” 清虚子沉吟半晌:“戎县,为师多年以来游历小半个人界,各地通俗异闻却未曾听过此地,若真出了此般高人,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 正在此时,道童已引着莫桑跨进殿门。 见到首座之人,她小心翼翼的瞧着眼前人,不甚熟练的行了一礼,道:“见过道长。” 清虚子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咦,灵气竟如此充沛。”他站起身,道:“小娃娃,你这把剑从何处而来?” 莫桑愣了一下,蓦然想起他指的是自己随身所带那把佩剑,乃启蒙之日爹爹友人玄都紫府神君所赠,因未开锋刃,是以只能称为法器而非法剑,寻常修炼之物罢了,这老道人特意询问,莫不是有什么蹊跷不成。 心下斟酌一会,莫桑道:“几...几年前,我流落外地,遇到一神仙般的人物,他说我颇具慧根,但他不得久留人间,便以此剑相赠。” 清虚子了然,即是如此,想必那人非凡界之人,此剑亦有些来头:“可有名讳?” “那人曰,剑名昆吾。” 清虚子听罢,不由笑道:“这取名之人倒是有趣,上古时期亦有名剑曰昆吾,号剑中之祖,剑锋可摧天地,斩鬼神。以此剑命名,也不愧这把好剑了。”他看着莫桑,越看越满意。 昆仑山虽为三清道祖一脉,但到底属于人界,唯有修成大道,才可飞升仙界,与天同寿。这女娃娃先天灵体,幼时更是有此机缘,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于是他道:“你可愿入我门下,随我修行?” 听到这般话,莫桑不禁呆在原地。前几日还欲查自己身份,如今仅因一把剑便要收入门了?颇有些荒谬之感,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答话。 “你还要犹豫不成?师父乃当今掌门首徒,主动收你为徒,还不赶紧行礼。”刘逸和看着她呆在原地的样子,不由心下好笑“莫不是太欢喜了。” 莫桑回过神来,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徒儿拜见师父。” 清虚子笑着将她扶起来:“我座下弟子仅你们五人,平日不必如此拘礼。” 莫桑点头称是,随即从清虚子口中了解到,太虚峰为昆仑山四主脉之首,为掌门首徒所居之地,首徒即继任掌门,待先任掌门飞升成仙,便移居昆仑山太极宫,掌天下道教。 现仍掌门即位不久,清虚子主太虚峰不过三年,弟子依次为胡云卿,刘逸和,张世暄,黄仁蔚,如今加上自己,便是五人。太虚一脉主修剑道,此剑道并非寻常以剑为法器,而是以剑气为锋,以剑意为刃,万物皆可为剑,而非像法修那般,不过以剑作为媒介罢了。 清虚子细细与莫桑讲解了一番,见她虽年幼,但认真听着,内心甚是欣慰:“云卿,你先带她去院子熟悉一番吧。” 胡云卿应了一番,众人躬身目送清虚子离去,待得他一离开,刘逸和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倒幸运,竟能得仙人相助。”凡人修仙不外乎是为了飞升仙界,即便是昆仑山弟子,在修成正道前也极少能见到真正的仙人。 莫桑如今得了清虚子相中,再不担心被赶离昆仑,说话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机缘巧合罢了。” “师妹可曾得过仙人指点?”张世暄略有羡艳,师兄弟四人,大师兄为上京正统道教出生,二师兄听闻生于某个江湖修道世家,唯有他与四师弟是在逃难时被游历中的师父捡到,幸好年纪尚幼,入门两年小有所得。 莫桑微有迟疑:“未曾,仙人留下剑后便离去了。” 张世暄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有一日能修成正道,去其他五界瞧一瞧便好了。” “世暄师兄想去何处?” “幽冥界。” ...... 莫桑怪异的看着他:“师兄想去冥界,来修道做什么?” 张世暄慌乱的摆摆手:“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仙道乃我毕生所求,去幽冥界不过想看看故人亲友罢了。” “三千世界,姻缘业果自有赏善罚恶司审判,若有大善,来生投入仙道也是极有可能的。” 张世暄听及此话,神色别扭道:“若屠人无数呢。” “那投入畜生道也未得可知。” 张世暄脸色一白,张口欲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怔怔的看着前方,眼中似有悲痛。黄仁蔚在一旁看了,不由得道:“师兄......” 莫桑唯恐对他打击太大,影响以后修道,又立马接道:“但万事皆有意外,比如太庙帝王,人间将军,手下虽有无数幽魂,但有龙气护体,亦或有镇国之功,为大善。”这位师兄帝王之相,虽已微弱不堪,想来却也是地地道道的太庙后人,这几年人间改朝换代之时,不难多想其身份。如此一说,或可宽慰其心。 果然,张世暄听罢,神色有些好转。 “师妹对冥界之事似乎所知甚多?”刘逸和道。 莫桑神色一肃:“仙人说的。” ...... “好了,师妹刚入我师门,有事可以后再叙。”他转身道:“走吧,我带你认认路。”他不似刘逸和,虽先前对师妹身份有所怀疑,但若师父认定,他便会好好教导。二师弟来自江湖道教,且幼时所经甚多,未免有些风声鹤唳,待来日慢慢相处,便可相安无事了。 莫桑乖乖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正厅。 因莫桑未修道法,不可御剑,胡云卿念及其刚入门,若贸然带其以剑代步,恐生惧意,便弃了这想法,改为步行。 莫桑自幼未曾离过半寸幽冥之地,六界只知鬼帝夫妇之下有一小娘娘,却未曾见过真貌,只因出生之时灵体不稳,近年来有所好转。 而昆仑山不负人间第一仙山之名,遥望四周,云雾缭绕,山体峰峦起伏,苍翠的松林坐落在数不尽的奇峰异岭上,愈显惊艳绝伦。而众多山峰之中,四座主峰拔地而起,以众星拱月之势将昆仑仙山环在中央,太极宫便建于昆仑山顶峰,遥遥望去瑞气四溢,时有灵鸟环伺而起,鸣叫时如同仙乐萦绕。 果真是冥界所见不到的奇景,莫桑心下感叹。胡云卿看着她神情似感慨似惊叹,只当是凡人第一次见到如此仙宫心中震撼,想他虽出生上京正统,但第一次来昆仑之时神情也极为惊异。如此一想他不由得有些好笑,声音柔和不少:“以后昆仑山便是师妹的家,望师妹好生修行,早日得道。” 莫桑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中间那座便是昆仑主山,太极宫所在之地,每隔一月众弟子便要去太极宫听道。”胡云卿道:“昆仑主脉为四脉,首峰太虚峰,剑修为主。次之太白峰,器修闻名。再次之太渊峰,以法修立身,其中亦有药师,上次你所见的霁月师妹,便是法修中的药师。而太灵峰主修灵物,万物皆有灵,动物或植物若寻得机缘,便能成为灵体,太灵峰修习的便是契约灵兽之法。”胡云卿大约讲了一番修道分类:“另有一些分支,待来日你渐渐入道了,我再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莫桑点点头,眼中笑意越发真切。 又行了片刻,胡云卿带她来到弟子所住的一片山林,不同于后山,此处陈设更为精巧别致,有的院子甚至移了假山,仙草等物。 “太虚峰弟子不多,大多皆为空屋,你选上一间喜欢的,回头告知我便可。最左侧是我的屋子,然后众师弟依次而居,平日里便于一起吃饭。” “不用想了,就那间罢。”莫桑指着左起第五间院子,布局错落有致,院中有一水池,水池旁石卵铺成小径,连着回廊,极为方便。 胡云卿笑了笑:“卯时中开始修行,修习一个时辰吃饭,午饭和晚饭分别是午时中,酉时末,自有道童备好。” 莫桑愣住:“卯时中就开始修行?” “修行清苦,若想早日得道,须得日日勤勉修行才是。”胡云卿苦口婆心的道:“你刚来昆仑山,若是害怕,可拘些小灵物养着,昆仑仙气养人,灵物也不少。” 莫桑喃喃称是。 胡云卿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才放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