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依旧呈现着鸡窝状,愈发看上去像个毛头小子。
这条街叫芙蓉街,热闹得像仙女镇春节期间的庙会。卖鸡爪的小店面前排了几十米长队,唐一千有些打怵,杨争先说了句“我有办法”便迎着一个刚刚拿到好几串鸡爪的小伙子,掏出钱,“三倍买你的,怎么样?”
两个人对着头啃鸡爪子的时候,唐一千说:“这是我吃过的最贵的鸡爪。”
杨争先手持纸巾轻轻为她擦了下嘴角,“以后跟着哥混,要有心理准备,哥会把最好最贵的都搜罗来送给你。”
唐一千拱手比划了一个江湖礼,“先谢过大哥!”
杨争先戳了下她的额头:“笨死了,听不出来哥在跟你说情话?”
唐一千严肃地点头,“我错了,应该换这种方式回应。”手指扯住他的衣角,嘴巴嘟起来,嗲得像窑子里的姐儿,“先哥最好了,先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从二人身边经过的一对情侣,男的说:“看看人家的女朋友,多会撒娇。”
女的说:“这不叫撒娇,这叫发骚。”
杨争先:“……”
心理学家巴浦洛夫认为,暗示,是人类最简单,最典型的条件反射。
而“缘分”这个词,就是一种暗示,往往开始于起心动念,命运的轨迹都会摧枯拉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也是佛家所说,一念起,天涯咫尺。
杨争先一直觉得心心念念在电视上看到的小姑娘,竟然真的能在现实中遇见,就是缘分,他自己这么想,也不停跟身边人说,说的多了,自己尤为坚信唐一千就是他的天赐良缘。
唐一千不是小说的女主角,不会给自己立一个人设,喜欢一个人至死不渝,哪怕对方厌恶自己到了泥土里,也坚持永远只默默爱他,绝不对其他任何让你动心思。
她只是这个三线城市中极为普通的女子,没有过人的容貌,更没有过人的家世,从不奢望被命运垂青,但是内心也十分渴望美好的爱情,被人欣赏,被人喜欢,被人追求。所以英俊的杨争先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热情时,她心里除了喜悦也很是感动。
她懂得碰壁后回头。
她懂得此路不通换一条。
这就是她这一类女孩子的生存之道。
尤其在江破阵说完那一番话,更是激起了唐一千心底的某一根弦。
命该如此吗?
偏不信。
中午在食堂吃饭,远远的墙壁上挂了一台不太大的液晶电视,一群人端着饭盒子围着边吃边看边聊,不时爆发出喝彩或惋惜。食堂是队里最放松的场所,饭点又似乎最放松的时间段,所以吼再大声没有人干涉。
李长澜端着饭盒喊,“江队,快来看,轮到唐一千决赛最后一轮PK了。”
他没搭理,也没什么胃口,便把饭菜倒到泔水桶里,刷了饭盒准备回办公室,途径那一堆人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
女孩纤婷玉立,把所有的头发束起来盘了一个丸子头,显得颈子格外纤长。她眼角的青还在,嘴角的淤血没有全消,看上去却是十分精神。
只是因为在意,有那么一点儿紧张,从紧紧抿着的唇线可以看出来,端的一口气不敢泄。
他忽然心虚起来,不知怎的,就是觉得空落落的,不忍心看下去,转身就走。
怕她输吗?怕她伤心失望吗?可那晚明明自己说的话字字扎心。
他觉得自己就是脑子抽风了,一切都乱了。
身后,一群人提着气。江破阵慢慢地走,自己的心跟着他们的呼叫叫喊起起落落,尤其在一群人“哎,太可惜了”时,拿餐盒的手简直快要脱了力,饭盒差点脱手。
几乎一瞬后,“快看,她没掉下去!她一手扳住了那个凸起!”“她翻上来了!”“她好像一个手臂受伤了”“是脱臼了吗?”“天哪她好快!”——
江破阵回头看。
主持人在宣布成绩,电视上全场欢呼,电视机前都在欢呼。
比对手快了0.1秒,胜出!
直播的镜头切在她身上,满脸涨红挡了一下镜头说:“等我一下。”说着咬着牙另一只手把脱臼的胳膊咔哒安好,嘴角疼得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电视机前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有的人眼圈跟着红了。
“听说她是被她养父母一千块买去的孩子,小时候她养母对她不好,还不给她上学,她从六岁就跟着她爷爷走村串巷做红白喜事做饭洗碗赚钱了,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赚的。”
说这话的是一位女警,语气满是同情。
“对对,她养父让她做童养媳嫁给自己瘸腿的大儿子,她说给她三十万,要用三十万买断自己的自由身,她养母同意了,到处说自己很快有三十万,把这道风放出去,希望媒婆给她们家儿子说一门亲。”
“难怪那么拼命,刚刚前几轮伤的那么重还不放弃比赛,就是奔着奖励去的。”
“对啊,这小姑娘命挺苦的,挺可怜人的。”
“可是,你不觉得她有一股劲头吗?眼睛里,有一股子倔强不认输的劲儿。”
“那不都是命运逼的吗,这么大的孩子如果爹爹疼妈妈爱,哪用这么拼。”
“你们从哪儿知道这些消息?”
“琅琊论坛啊,帖子叫‘八一八某节目季度冠军唐一千’。”
电视直播继续中,颁奖嘉宾是节目赞助商的老板,他举了一个超级大的KT板,上面写着奖品:一辆价值三十万的某品牌轿车。
事情到这里可以散了散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转折。在江破阵心目中嗜钱如命的唐一千忽然问主持人,“我能不能不要奖品,我有一个愿望希望节目组帮我。”
直播摄像机前,众目睽睽之下,她说,“我想寻找我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