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林琬轻叱,一脸羞愤。
没想到他如此记仇。
先前汴京有座酒楼开张,林翊带她去尝鲜,此事被林暮商得知他非要去蹭饭。当时林翊正跟小厮描述林暮商的相貌,谁知林琬悠悠来了句,“门前进来穿着最骚气的就是我三哥。”
后来小厮果然凭这句话认出林暮商,事后被编成段子害他被好友嘲笑许久。
林琬皱了皱眉,轻声嘀咕:“小气鬼。”
林暮商着一袭紫色直裰,腰佩碧玉坠,墨发以鎏金雕花冠束起,看上去丰神俊朗,贵气十足。他与林琬从小斗到大,见他欲张口回击,坐在他旁边戴嵌珠银花簪的姑娘出言阻拦,声音清冽,“暮商,不要为难琬琬。”
林琬看向穿茜色对襟外裳的女子,甜甜唤道:“二姐,你最好了。”
林琬的二姐林玄月与林暮商是龙凤胎,因在九月出生,林启山为他们取名玄月和暮商。
两人的相貌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林玄月性子清冷,知书识礼,是汴京有名的才女。他俩虽是庶出,但与林琬的关系很好。林暮商时常气恼地埋怨,她不过是仗着比他早出娘胎一步就对他管东管西。
林翊清咳一声,林琬瞬间明白他的示意,朝坐在林玄月对面的姑娘招呼道:“四姐姐。”
林珊着一身藕色菊纹外裳,双眉修长,明眸皓齿,既不如林琬明媚得让人一见难忘,也没有林玄月那般高雅得沁人心脾。单看也算个清秀佳人,但相比之下就稍显逊色了。
林琬的态度显然没有之前亲昵,她与林珊向来有些嫌隙。
只因林珊是林启山在外的私生女,一岁多的时候突然抱回府。那时恰逢林琬的娘亲怀她,她的娘亲身子不好,当年被气得早产差点丢了性命。
这位四姑娘在林府颇不受待见,整日闷在屋子里,久而久之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四人来时分坐两辆马车,林玄月与林暮商一辆,林翊与林珊一辆。走出茶馆的时候林琬跟在后面悄悄拉了拉林翊的衣角,示意他与自己同乘一辆。
林翊欣然应下,知晓她有事要私下说。
林珊独坐在马车里,她素来敏感,双眸黯淡无光,落在贴身丫鬟眼里倒像是林琬故意给她摆脸色。
“阿箬,五妹妹是大哥的嫡亲妹妹,两人许久未见自然亲厚些。”
“姑娘您就是太软弱了,比不得嫡女,难道还比不得庶出么?您与二姑娘同为庶女,五姑娘凭什么跟她有说有笑,还不是看您没有亲娘护恃,而玉姨娘在老爷面前那么得脸,她自然会给二姑娘他们体面。”
林珊低头绞着帕子,“别说了。”
马车上,林翊温声问了林琬去到东河县之后发生的事,林琬一一答来。他见妹妹的状态比在汴京时好很多,便放下心又细细地嘱咐了几句。
然而林琬意不在此。
她知道前世大哥是在来丰州的路上救了大嫂,此时,大哥应该与大嫂碰过面了。
那时说完诈尸的事,林琬本想告诉大哥他的人生轨迹,孰料大哥严词拒绝。他说,人生是不受拘束的,必须要自己去亲身经历。
可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试探地问:“大哥,来的路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不一样的事啊?”
林翊想了一会,“结交了个朋友,过几日我们还约着去丰州郊外逛逛。”
前世大哥救下大嫂之后便离开了两人没说上话,后来是在崇福寺再遇的,林琬听大嫂说过从那时起她就喜欢他了。
如今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男的女的?”林琬忙问。
林翊笑起来曲起两指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下,“当然是男的,我可不像你天天想些有的没的。”
抵达林府后,管家引他们一路往里走。
林翊去年已加冠,由他领弟弟妹妹挨个见过诸位长辈,寒暄问好与前世一般无二。林琬心乱如麻,止不住地在想大哥大嫂的事,她生怕因为自己这个变数,让他们俩生生错过。
既然路上没有相遇,那么在崇福寺还有机会。
她记得前世与兄弟姐妹们一起去崇福寺的时间算下来恰好是她承诺江彦昭回东河县放风筝的后一日,她要弥补错误为大哥牵线搭桥,看来要等去过崇福寺之后再回去了。她只得匆忙写了封信交给林暮商,“三哥,帮我个忙。”
林暮商与驿站的驿长相熟,林琬想请他托人尽快把信送到江彦昭手上。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林暮商接过信,勾唇一笑。
林琬瞧他无时无刻都不忘讹诈自己,朝他翻了个白眼,愤愤道:“回家之后我把爹爹送的那柄乌竹扇给你。”
林暮商拍手爽快地应下,“一言为定。”
“三哥这信很重要,你快点去办别耽误了。”林琬嘱咐。
江彦昭算好时间,终于等到林琬回来的那日。
他收拾妥帖,特意穿了他所有衣裳里最能拿得出手的那件,早早地等在门外。
天色从明到暗,直至黑夜沉沉地覆压下来,梅娘见他傻傻地等了一天,劝道:“快回去吧,都这个点了小娘子今日应该不会回来了。”
她不会来了。
江彦昭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
他冷漠地看向手里拿着的风筝和乌鸢花,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天上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不得不隐匿在黑暗里,他也一样,拥有的不过是短暂的明亮,终究还是要回到无边的黑暗里。
鲜嫩的乌鸢花落在地上,晚风掠过,卷起花朵娇弱的身躯,连同随风吹散的还有带着花香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