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却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宛如一把大刀悬在脖颈之上,要落不落。
太难熬了。
每一个瞬息极为缓慢地流逝着,近在咫尺的穆悠身上的热意越来越强烈,呼吸声也越发急促。
景晚月没有办法再坚持了。
后面的事坚决不能发生。
景晚月猛一攥拳,正要起身逃离,不料穆悠竟先他一步站了起来,转身径直走向门口。
草料房的木门一拉一推,吱呀两声,室内重归寂静。
景晚月:……
他终于敢动了,连忙仰面躺好,松了口大气,这才发现,背后竟然全都汗湿了。
平静片刻后,他忍不住想,穆悠去做什么了?会不会发疯做傻事?
略犹豫了一时,他起身跟出去,潜藏行迹运起轻功,很快便找到了穆悠。
那家伙脊背挺直步速飞快,一路曲里拐弯,又去到了马场。
而后脚步不停,走向马场腹地,前方道路上,一个小湖泊出现了。
暗中观察的景晚月眉心困惑地一拧。
结果只见穆悠站在湖边,迅速脱掉上衣和鞋袜,一路走进湖里,走到水面没胸的位置,他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忍耐什么。
景晚月:……
他有点明白了,但又……满心不想承认。
旁人对自己或自己对旁人有此种念想,在他看来是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半个多时辰后,穆悠湿淋淋地出水,提着自己的外袍和布靴往回走。
景晚月暗中跟上,打算赶在他之前回到草料房里继续装睡,却没想到穆悠只走到马厩就停下了。
他在马厩里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地一卧,也不管身上还湿着,直接盖了外袍闭眼就睡。
景晚月:…………
景晚月瞧得心中不是滋味,可也明白眼下二人保持距离是对的。
然以穆悠那冲动的个性,保不齐会在这漫漫长夜里突然发疯,他思前想后,决定便守他一夜算了。
记得当初拒绝刘宁的时候,那家伙也很受不了,但终归是个老实柔软的性子,见他态度坚决,便只好挂着满脸伤怀点头退却,还自顾自地保证再也不打扰他。
他知道这种心情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消散干净,更有许多人一时想不通,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近日他也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刘宁。
好在刘宁私下虽不免黯然,却绝非那等容易钻牛角的,他便放下了心。
可是穆悠不同。
只希望一切最终都能有惊无险,随风而逝吧。
……
翌日,马兵们照旧在马厩中劳作,景晚月与穆悠亦然,只是刻意避免了靠近,一日下来连一句话都没说。
马兵中约有一半都通过了升级考核,他们相互恭喜着,尤以穆悠这个唯一的伍长收到的恭喜最多。
但他只能敷衍,也终于明白了昨天夜里,刘宁哭丧着脸说“考上了步兵又有什么用”的心情。
夜里则依旧是穆悠睡在马厩,景晚月暗中守护。
第三日一早,升级的士兵们聚在一处,由上官重新分队。
军心直接决定了战斗力的强弱,故而大齐军规鼓励相熟者共同编队,此次分队的规则亦是由上官先行划分,之后可按个人意愿调整,倘若出现矛盾,再由上官裁决。
校场上,将士们按职级高低结为方阵,大伙儿穿着新军服,各个意气风发。
穆悠这一排乃是十二名新任伍长,他站在最边上,既是唯一一个外族混血,又是唯一一个直接从马兵升上来的。
他的脊背挺得无比笔直,头发梳得前所未有地整齐光滑,左侧鬓角至眉骨处仍是光明磊落地按照乌兹人的习惯,编成辫子束入脑顶。
他目视前方,下巴微扬,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带着乌兹族人特点的高挺鼻梁、深邃双目与棱角分明的下颌。
此时此刻,众人回顾以往,不得不承认他是有本事的,就连长相……
其实也很英俊。
站在步兵队列中的景晚月望着穆悠的侧影,忍不住也这样想。
不多时,上官念完名册,众人按照分队重新站好,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内可自行调整。
一时间脚步声起议论纷纷,景晚月没什么要调的,便就站在原地等待。
而后,他突然看到穆悠双目执着地穿过人群向他走来,他立即紧张起来,几乎想转身躲开。
最终穆悠在他面前站定,他看着他,显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要自信。
一瞬之间,景晚月甚至觉得自己被他的气势压制住了。
然而穆悠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转过身,走到景晚月的新任伍长跟前,拍了拍那人的肩,不容反驳地说道:“喂,把你队里的程钺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