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草料房里气息静谧,景晚月与穆悠一人一边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浅浅的呼吸声与细小的衣物摩擦声相互交错着。
他们都没睡着。
“你考虑得如何?要跟着李校尉学武吗?”景晚月翻了个身,面朝穆悠的方向侧躺,清亮的眼眸在黑暗中望着穆悠修长的身形轮廓。
穆悠双手向上交叠在脑后,望着黑乎乎的屋顶。
“我想学武。”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只面对景晚月一个人,根本无需掩饰心中的期待与兴奋。
“可是、可是……”他仍然非常犹豫,他不知道李通究竟是否可信。
即便可信,一旦走出这一步前路又将会如何呢?而且关键是……
穆悠不屑地笑了一下,说:“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呢?我怎么可能遇上这种好事。”
后面那句话他甚至并非质疑,而是笃定,可见这些年里,悲惨的经历几乎将他的信心都消磨光了,哪怕天上当真掉了馅饼,他都不敢去接。
景晚月听得有些心疼,却不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在大街上遇到乞丐,随手施舍的那种同情怜悯,而是将穆悠当做了与他平等的,未来更有可能并肩作战的同袍而产生的,发自内心的理解与心疼。
“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他轻而认真地说。
穆悠一愣。
景晚月望着他模糊的身影,微微笑了,道:“你不是想学读书写字吗?便先记住这句话吧。穆悠,在我看来,你最令人动容之处,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参加弓箭大会和找李校尉要说法的时候都是如此。但为何如今明明事有可为,你却生了畏惧后退之心?”
穆悠努力揣摩这些话里的含义,而后眼眸一掠,视线来到景晚月脸上。
他看到那个人温和漂亮的眼睛正对着自己,虽然看不真切分明,但能感觉得到,对方的眼神和表情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穆悠的内心被触动了,他晃了片刻神,突然反应过来:谁说他运气不好?能遇上这个人不就已经是最好的运气了吗?
他顿时有了信心,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跟他学?”
“我的意思是遵从你的本心,千万不要后悔。”景晚月道。
穆悠便又陷入思考,许久之后,他原本迷茫困惑的表情终于化为确定,他悠然地笑了起来,轻松地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穷,什么云?”
景晚月一愣,反应过来道:“哦,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
“快教给我怎么写。”穆悠跃跃欲试。
景晚月心想都这么晚了,本有点抗拒,但又想到反正也睡不着,便撑起身要过去。
穆悠一看,连忙阻止他:“你不要动!你就躺着说笔画,我跟着写就行。”
景晚月一怔,心道原来穆悠也不总是大大咧咧的,偶尔也知道关怀他人,便躺回去,慢慢地给他讲起来。
……
不久前在马场,李通自作主张地为穆悠演练了一套学武入门的长拳,详细讲解了每个动作的要领及呼吸吐纳的方法,而后说若是穆悠愿意,第二日便仍是此时到此地来找他。
穆悠当时未发一言,起身拉着景晚月就走了。
如今景晚月回想起来,观李通那套长拳与上次同穆悠打斗时的情形可见,他的武艺基础扎实,路数也正统,虽算不得十分厉害,但教导眼下的穆悠已是足够。
这夜里,二人尽情聊着,不知何时才真正入眠。
第二日清晨,景晚月醒来,草料房里已没有了穆悠的身影。
屋外却有响动。
出门一看,果不其然,那家伙正在练习那套长拳。
他的确极有天赋,只是昨夜那样浅浅地看了一遍,如今竟还能几乎全记住,而且很明显,他身体的记忆要远远先于脑袋,一招一式出去,手脚仿佛有灵性似的,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景晚月亦是爱武且有天赋的人,加之自小有名师教导,又十分用功,更有兄弟们共同切磋,还在战场上磨炼了数年,如今已可跻年轻一辈中的高手之列。
故而他只消随意一看,便不仅能看出穆悠的天赋,更能看出问题,亦同时想到了解决之法。
只可惜眼下他身份未明,不好直接说出来。
但以穆悠这等才华,想必稍假时日,该如何进步他自己也一定能够参透。
穆悠聚精会神地练过一遍之后才发现了景晚月,连忙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