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不理会系统,盯着倒在地上的越棠,眼睛睁圆了,满是不可置信。
他是泥人吗?
一不小心就伤了晕了?
第一次见,就把小宿敌摔地昏了过去,怎么想这次的救赎任务开局都不太好。
沈觅麻了。
见四下无人,她只好先解开披风将小越棠裹好,用力将他抱了起来。
因为力气用地过大,沈觅身子因为惯性往后倾了一下,她有些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越棠,他浑身是伤,身量却很轻,即便沈觅这具身体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也能毫不费劲地抱起来。
他站起来时只到沈觅下颌,抱着时,隔着狐裘也能感觉到他瘦地硌人。
上一世能查到的便只有简单的一句年少多舛,回到过去,沈觅亲眼见到了才发现,越棠小时候是真不好过。
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远处快步朝那盏灯走着的两人忽然停下。
夜风吹来一句零碎的声音:“她说她叫什么?”
“沈、沈……清晏?”
“北朝皇室姓沈……公主……封号清晏!”
那两人身形僵住,却始终不敢回头。
沈觅只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继续抱着小越棠往自己上一世住过的院子走去。
她半夜只身出现在书院,身上没带身份信物,若直说身份救下越棠,难保别人以为她口不择言不可信,如若让他们自己怀疑,反倒能好好吓一吓他们。
路上遇到匆忙赶来的掌院,迎着沈觅直往待贵客的折青居而去,仔细安顿好后,掌院才领着请来为越棠看诊的大夫退下。
天色昏沉,大雪依旧落着。
沈觅靠在门边,琢磨着该怎么和年幼的宿敌相处。
见到小宿敌被凌.辱,沈觅不管是单纯看不过去还是出于任务,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可现下把人救下来了,对着越棠,她也不能说自己心中完全没有芥蒂。
片刻后,小厮已经煎好了药,草药的苦涩味道弥漫在院子中,沈觅撑伞去拿木盘端上药汁,便推开左厢房的房门进去。
温暖的厢房内,越棠已经醒来,正拘谨地靠在床脚,沈觅一进来就看到越棠被吓到一般整个人僵住。
沈觅站在门边也愣了一下。
虽然一直知道小孩子不爱亲近她,倒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吧……
沈觅见他这样,只好先装作一片淡然,走到床边,试探着将已经不烫的药碗递到他面前。
越棠没有伸手接,他低着头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行礼,沈觅皱着眉,腾出一只手把他轻轻按了回去。
“免了。”
看到这儿沈觅明白了,越棠醒后应该听到了掌院方才尊称她“殿下”,他就算年龄小,却也知道这两个字在北朝代表什么。
北朝仅有一位公主,北朝皇帝捧在手心上的大公主,清晏殿下。
沈觅坐到床前的方凳上,身前的越棠虽然被免了行礼,却还是极为柔顺恭敬地低着头。
他头上还缠着厚厚一层白色细布——她摔的。
沈觅看到他头上的伤,目光凝了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她不说话,越棠也紧绷着没有旁的动作。
年幼的宿敌……和想象中太过不同了。
空气中苦涩的药味漫到鼻尖,呼吸间皆是这股味道,沈觅只好先出声,将药碗放到他手中,道:“你起了温病,快把这药喝了。”
沈觅开口说话,越棠也小小松了一口气,乖乖嗯了一声,双手捧着药碗,好似小猫喝水一般,一口一口咽下里面苦涩的药汁,直到一碗汤药见底。
太乖了。
沈觅皱着眉看他喝完,从他手中拿过药碗,放到桌上,又塞了一块蜜饯到他掌心。
越棠视线跟着沈觅的动作,落到自己手上,他不知所措地愣了愣,抬眸有些受宠若惊的看了看沈觅,大而清澈的眼睛一眼就能看到底,沈觅看他,他又立刻躲开视线。
沈觅颇为新奇地看得移不开眼。
越棠居然怕她。
只是怕她的不是前世的那个宿敌,而是眼前的小可怜越棠,沈觅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喝完药,越棠稍微放松了点,唇瓣张了张,声音又轻又小心。
“多谢殿下,越棠之前,”他手指扣紧了堆在身上的锦被,艰涩道:“无意冒犯……”
他在江边对沈觅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直白地拆穿她的假话。
他被家族放弃,在北朝本就艰难,以沈觅的身份,要他的命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越棠不敢有丝毫得罪。
沈觅茫然了一瞬,才想起来这码事儿,摆了摆手,温和道:“你没有哪里冒犯我,倒是我还应当对你说声抱歉,万一摔傻了怎么办?”
越棠又愣住了。
旁观的系统:“???”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沈觅立即住口。
前世和越棠说话的阴阳怪气习惯一时没改过来。
沈觅内心哀嚎一声,强装着面上淡然。
作为始作俑者,沈觅不得不面对面前再次被误伤、不安又无措的小越棠。
安抚地冲他笑了笑,沈觅努力地温声解释道:“你那时没有说错,我确实是在骗他们,还让他们当时误解了你。被你说破后,我心虚了才让你跌倒的,还好你摔的不重。今日两事,其实是我对不住你。”
越棠连忙摇头。
见她不打算责怪他,他小心地抬眼,惧怕退了大半,许是感觉到沈觅的善意,他放松下来,双目盈盈如夜空星河,灵动又欣喜。
“是越棠应当感谢殿下。”
沈觅见他总算不再畏惧惶恐,也松了一口气,几乎想要擦擦额上被憋出来的汗。
瞥见他还捧着蜜饯,沈觅想到那药的味道,蹙眉道:“药汁太苦,你用蜜饯压一压。”
越棠听话地点头,毫无防备地将手心的蜜饯送入口中。
沈觅看着他,有些感慨。
这也太听话了。
完全没有设想过,越棠小时候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看着他把手中的蜜饯慢慢吃完,蜜饯的甜味估摸着也压下了那汤药的苦涩,可明明已经没那么怕她了,越棠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孩子太难带。心底同情了一把自己,沈觅认命地放轻了声音,耐心道:“怎么了?”
越棠揪紧了锦被,声音又细又轻。
“殿下对越棠太好了。”
沈觅一怔。
她看着越棠,心情略有微妙。
这样就算是对他好了吗?
小越棠说了第一句,接下来说话也自然了些,他声音压地很闷,满溢出来羞惭愧疚:“越棠不敢欺瞒殿下,殿下没有让他们误解我,提灯的斋长,确实是我请来的……”
沈觅惊讶。
越棠前世那般聪明,这一世自然也一样,不至于让自己被欺凌至死也不反抗,他想办法自救本就无可厚非。
不过是她一点小恩小惠,便能让他满怀小心地坦诚?
沈觅蹙了蹙眉,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