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瑜悄然无声的走上楼,大概提着气运着功,冯水仙只觉得那人身影闪了几下,便已跨到了房门口。冯水仙憋着一口气,暗暗打算着,要是看到什么血腥,自己就立刻就嗷嗷大喊往街上冲。却发现自己喉咙好像给掐住一样,紧张的根本出不了声。隐约见朱瑜抬起手在门上敲了几下,不知道是怎么个节奏,片刻后,门里也轻轻回应了几声。 冯水仙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只能挪着灌铅一样的腿往小厨挪,好死不死这个没客人的时候,小郑竟然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水仙姐我来了,喏,这是上次你要的香料,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了。”小正太堵住冯水仙去路,邀功一样递过来一个不大的布包,面颊因为跑动泛出健康的红,露出些可爱的娃娃相,要不是没心情一定要上去捏一把的。 冯水仙打开嗅了嗅,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过了这么久小郑还记得,却提不起神来,淡淡的收起来。“有心了,就是这东西,改天姐姐炖了菜一定叫你来尝尝。” 小郑见冯水仙一反常态的态度冷淡,本来的兴奋心也冷了下来。挠挠头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就算要抬杠自己也接得上嘴,可如今这么冷淡……脚上露出脚趾的布鞋在地上反复蹭了蹭:“那个,这些日子,我又找活了。” 如今几个要好的兄弟都有正经事情做,说真的,小郑心里很是欣慰。以前也没少欺负过外来的商贩,做些见不得人偷鸡摸狗强买强卖的勾当,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郑心里都难过的要命,若不是为了生计,为了给娘看病,怎么会做这么下作的事情。可是每每咬着舌头下定的决心,又会被娘亲看病急需银子的困境而打的支离破碎。 因为家家徒四壁,借债无门,仅有的几个亲戚都躲的远远的,生怕沾了晦气。受尽冷暖的小郑也曾经想过挺起腰板堂堂正正做人,可是,做不到。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被怀疑被辱骂,让兄弟几个的心都冷了。 只有水仙姐,从一开始,便没有用那种嫌弃的眼光看人,她总是笑着,骂也好哄也好,眼中总是含着鲜活跳动着的笑意。虽然有些狡猾,让自己几个兄弟第一次,就被不知哪里来的贵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不得不说那是兄弟几个第一次吃那么大亏,可她却还是护住了年幼的小结巴,让兄弟几个对她恨不起来。 然后,更是叫着自己做活,她一个寡妇,本就欠那么多债却还是大方的拿出吃食给自己。本来以为好不容易能报答她一次,帮她夺回了钱袋,却无意间得知竟是瘸子偷偷的布局,虽知他是好心,可自己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再受人恩惠,娘总教训自己说:水仙姐年纪轻轻守了寡,还一个劲的帮着自己兄弟们,实在是大大的心善,打小水仙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又憨厚不愿和人说自己的苦处,有什么事情乱撑着,叫自己一定常来帮帮她。自然,这是每次水仙姐来家里告状后说的。 端午的时候,本以为水仙姐一直不待见自己,谁让自己嘴笨还总是说她不好,可是她软软暖暖的手握了上来,从未摸过那么软的手,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吓的自己心跟着扑通扑通乱跳,几乎说不出话来。 都不知她怎么把那捂暖了的小香包挂过来的,有多久了?娘总说身子见好就给自己缝个香包,可是年复一年,却一直没能再拿起针线。如今自己已经成年,就更是不好想那些东西。自己确实不敢抬头看她,生怕一动,眼泪就掉下来。 “嗯,我知道,你跑去帮人扛货。”冯水仙见人发呆,气哼哼的回话。好心当成驴肝肺,在自己酒馆做伙计不是比做苦力赚的多,身子还没长成去做那么重的活可怎么受得了。 “水仙姐,你生气了?我,我自己能赚钱的……”小郑心虚的用眼角看人,本就和冯水仙个头差不多,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扭曲讪笑,粘着灰的痞脸显得更狼狈了。 “那活是做的长久的么?把身子搞瘘了看谁还管你,像小孙他们找份安稳事情做不也能给大娘买药?”冯水仙怒其不争,手指几乎要戳上人的额头了。 正说着话,冯水仙晾在楼梯上的荞麦皮哗啦一声扣了下来,几声闷闷的撞击地板的噗通声,也不知楼上打成什么样子?冯水仙身体一僵,不敢去看,生怕下一刻会溅自己一脸血。小郑好奇的仰起头,“水仙姐,楼上有人?”一边询问着,抬腿就打算上楼查看。被冯水仙一把拉住衣袖避到楼梯下面,生怕连无辜的少年也被拖累。现在小郑可是纯白如纸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死了说不准就回去过自己的现代生活,小郑可还有老娘要伺候的。 “一定是两个小鸭在胡闹,你先别过去,踩脏了荞麦我不好填枕头。嗯,我们,我们接着说找活的事,你做几天了?” 正说着,状元和榜眼两个不长眼的小东西摇摇摆摆从后院跑过去,还嘎嘎的叫了两声昭示自己存在,冯水仙有种一鞋底子糊过去拍扁两只拆台小鸭的冲动。 “不,楼上不对,让我去看看。”小正太正色,拉扯着衣袖不放心的说道。 “你怎么那么能管闲事,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连自己都养活不明白,还总不自量力。”情急之下冯水仙脱口而出,说完立刻感觉自己话说重了。只见小正太眼底红了红,显然是戳在了心窝上,哑着声音强忍语气,“我娘,让我帮你。” 明知他担心,却还是摆摆手,故作不屑的仰起头,“快走吧,只要你不添乱我就烧高香了,我还用你个小痞子帮忙,真是笑话。” 小郑胸口猛起伏一阵,粗喘着深深看了冯水仙一眼,握着拳头怒气冲冲的跑出店门,冯水仙这才吐了口气,心中却也隐隐难过,自己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才赶走小郑,朱瑜便气定神闲的从楼上晃了下来了。冯水仙抱着门框,滴溜溜眼睛直瞧着对方,身上有没有血迹?难道是把人掐死了?楼上此时可是寂静的可怕,莫不是把赤瑾灭口了?朱瑜伸出手,冯水仙抱着门框越发紧了,颤着声音,“你要,你要什么?” “点心。” “哦?啊啊点心。”手忙脚乱的,赶紧把自己前些日子刚刚做好的金桔白糖糕包了一盒递过去,远远的生怕对方会突然出手,几乎是把食盒丢出去的。朱瑜毫不在意的揣好食盒,直接抛了银子过来,“我那兄弟还要叨扰一阵,这是侯爷给你的抚养费。” 愣愣看着朱瑜一脸笑的策马奔去,怎么看他怎么有点□□的味道,好生奇怪。冯水仙在后面没赶得上告诉他,他那长衫后摆不知怎的好像撕裂开了,卡到腰带上露出里面裤子了。 看人跑远不见人影才回神,赶紧往楼上爬,自己那卧房门是虚掩着露出大大的缝隙,赤瑾□□着上身,衣服不知怎么给扯破了,露出肩膀和大半胸膛,正扭着身子撅着臀部,拿着一个白瓷瓶药膏要往不知哪里涂。冯水仙立刻啪的关紧门,小声念叨着罪过罪过,脑补小侯爷手下两基友的爱恨情仇起来:一个负伤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回去,一个冒险来探望却被深深误会,争吵之间连带表白,于是两人一激动,就在自己卧房里做了没羞没臊的事情……咳咳,真是很有爱,至少赤瑾性命是保住了。 心中怎么有种自家哈士奇被邻家大狗骑过了的莫名惆怅,赤瑾他只是嘴巴凶一点,其实人还是很好的。 赤瑾听见脚步就知道是冯水仙,还没等说话,便看到冯水仙满面通红躲了出去,心说这笨女人至少还会害羞,说的趁热乎来一发纯粹是吓唬自己而已。 因为藏着重要证物,赤瑾一直绷紧着神经。打朱瑜未进门便听见对方熟悉声音,暂且不知小侯爷和老爷如何决断,也无从猜测,便谨慎着躲着没出去。果不其然,朱瑜用暗语敲打门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应了。 朱瑜那带着笑的低语:“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要不是没找到尸体,兄弟险些要给你建个衣冠冢” “侯爷如何?”这是赤瑾最关心的。 “侯爷被老爷关着不许出来。”朱瑜隔着门回答。 “可是……” “咱们侯爷一向心思耿直,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把册子给我吧,到时侯爷自会决断,不会用全府身家性命去赌。”朱瑜又凑近几分。 “不行,我答应过必须亲手交给侯爷。”赤瑾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好在冯水仙那女人说这东西放在身上又是汗又是揉搓,没等交出去就烂掉了,这才听她的藏在了别处。 “呵,莫不是信不过我?要知你拿着这名单证物,时间越长,可越不可能留你。”朱瑜的语气冷了冷。 “我答应侯爷的,必须交给他。”赤瑾咬着牙绷紧身体。 “真的?信不过我?”慢慢说着,朱瑜用匕首猛一挑开门插,都有准备的两人就扭做一团,好在朱瑜并未用武器对付赤瑾。挣扎间,连楼梯上笸箩也撞了下去。赤瑾体内余毒未消,无法用力自然被朱瑜按住扯开了衣服,见那重要证据赤瑾并未带在身上,朱瑜故意在赤瑾伤口上按了按,满意的看着赤瑾眉头直抖才放手。“既然中了毒,就好好养着吧,在这女人这里,至少吃喝不愁,还不用早晚练功,真是羡慕你。”朱瑜骑在赤瑾身上调侃着。 “下去。”赤瑾气喘吁吁的,两个人功夫不相上下,若不是自己中毒怎么会被人欺在身上。 “不过,要是按照老爷的意思,烧了这酒馆毁了账册也是可以的。”朱瑜故意眯起眼睛,托着下巴做出考虑的模样。 “你敢!侯爷是不会准你这么做的。”被骑在人身下的赤瑾挣扎的厉害,虽然算得上师兄弟,赤瑾却一直拿不准朱瑜的想法。 “难不成真给那妇人小食喂的背了主?枉费我还带了伤药给你。至于解毒嘛就别想了,你我都知那家的毒不是那么好解的,索性你中毒浅,养养便无碍。”朱瑜翘起腿从人身上挪开,从怀里掏出瓷瓶丢在赤瑾脑袋上。 赤瑾恨恨的一把将落下的瓷瓶捞在手中,沉声说道:“那只是个没见识的笨女人,别为难她。” “啧啧,真是大丈夫。算了,我也不便久留,这满屋的女儿香,住着就是舒服。”顿了顿换上正经的表情,“好好养伤,过些日子事情有了定数,我自会来告知你,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完,背着手掩上门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