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像是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对了,小王女没有同你说,她什么时候来说亲啊?”
向晚双手在膝上无措地交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烫得厉害,却不知有什么话可以用来答。
那一日,在安国府的园子里出了那等事,何须他回来禀明父母,当晚林家就派管事的前来知会了,侯府上下无不震惊,几乎疑心是天大的玩笑。
他漏夜跪在厅中,被一再质问,反反复复交代他与司明玉间的一言一行,许氏又不顾老祖宗劝阻,口口声声,疑他品行不端,与小王女生了苟且,窘迫得他几乎想要一头撞上墙去,以证清白。
直到次日,金平侯携了许氏,亲往相谈,与林馨来回询问了几番,才有些信此事确与他没有多少干系,实是小王女心血来潮,语出惊人。
如此,嫌疑算是洗清了,但事情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微妙,一言难尽。
于安国府而言,说定要嫁与自家的陪房媵侍,突然被小王女开口要去了,横生枝节,平白遭遇了一场尴尬,既不好怪责金平侯府,也无法欣然道贺,心里别扭得很。
那一日金平侯回来,直道冤枉,说明里暗里被对方落了不少脸色,饮一盏茶也如坐针毡,好像此事她能有什么办法一样。
而对侯府,这事就更有得说道了。
一面,突然攀上了晋王府这门从不敢想的贵亲,是多少人艳羡眼热的事,那小王女司明玉虽是个不着调的人,却深受皇家宠信,即便是坐吃山空,也足够吃上好几代了。
若是能结了这门亲,往后金平侯府的门楣上都添光。
另一面,向晚若是真嫁,他这个外室所出的庶子,在婚姻一事上,就硬生生越过了嫡出的向宁一头,多少年的尊卑,陡然间掉了个个儿。
为此,许氏这些日子以来,如鲠在喉,怄得成日里气闷,没有少动肝火。
而如今,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看着将近一个月了,晋王府那边却毫无动静,向晚的处境就越发尴尬起来,也少不得要受许氏几句冷嘲热讽。
“要我说,这小王女不知轻重不打紧,可她家老郎君却是个懂礼数的。”他仿佛很讶异似的,拧着眉头,“怎的都这般久了,也不差人登门来说亲,这是怎样一个说法?”
说话间,还要瞟一眼向宁,神色中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即便不如安国府备下的聘礼多,好歹正经知会一声,也好让人安心,不然你这两头没有着落,你瞧瞧……”
他忽地叹一口气,像是很怜悯,“莫不是,小王女回头便将此事忘了,连自己父亲那边也不曾告诉一声。”
向晚在他看似同情的注视里,头埋得低低的,像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的确,许氏的话,尽管难听,却也句句是实情。
不论谁家,若是真心想要娶亲,必得是请了媒人,携了礼物登门求亲,三媒六聘,自有一套规矩在。哪怕是再不讲究规矩,总也得有人出面,给一句准话。
而司明玉这一去,空口无凭,近一个月来,没有半点音信,若不是林馨如实作证,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日里是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一切都是他自己臆想。
随着时间推移,他不得不逐渐承认,许氏所言或许是真的——
那日里,小王女只是喝多了几杯酒,一时心血来潮,放了话出来,过后回府想想,自己也觉得不成体统,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不去提它了。
毕竟,连他也找不到半点理由来解释,小王女为什么想要娶他。
她不过空口说一句,又没有字据凭依,她若迟迟不来,即便是金平侯,也是没有脸面上王府去讨要说法的。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既不可能依原样嫁与林馨,往后也无人敢再染指。
如果司明玉当真不来提亲,他就只能坐在深宅里等下去。
一年不来,就等一年。十年不来,就等十年。
那头许氏犹自在说:“我原想着,你给阿宁陪嫁,也是一条不错的路,没想到不过去赴了一趟宴,你倒替自己寻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也罢,你便安心等着王府的消息吧,咱们虽不比王府富贵,倒也不缺你一个人吃穿。”
向晚脸上的血色都快沁出来了,兀自坐着,无话可对。
却有一名侍人,从外面进来,道:“郎君,主母遣人来传话,让您此刻去前厅。”
许氏方才与金平侯争了几句,这会儿还在气头上,眉梢一挑,“做什么?谁要受她呼来喝去的。就说我忙着替阿宁整理嫁妆,没空理她。”
那侍人的脸色很是为难,瞟了向晚一眼,头埋得低低的:“可是,是小王女来了,正坐在前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