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一说,跟着小护士的目光一起看过去,那边居然也是熟人,是上次在姜颂旁边输液的俩哥们。
那俩人不知道在那边看多久了,看见姜颂也认出他们了,还不尴不尬地挥了挥手。
怎么大半夜的能碰上这么多事儿?
姜颂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希望自己在顾长浥身边不要显得那么狼狈。
不然明天八卦小报又要有他姜颂的一席之地。
“全身多处粉……”顾长浥平静地看着姜颂,“全身多处粉什么呢?”
“唔,全身多处粉尘过敏,就是一种荨麻疹。”姜颂脸不红心不跳,头皮发麻。
幸好这时候放射室通知他们片子出来了,姜颂赶紧站起来,“走,我们看完赶紧回家。”
看片子的时候,姜颂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的右手腕子之前从未受过伤,除了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小裂痕外堪称完美。
“腕骨骨裂,不严重,但是这两个月要静养,饮食清淡。”医生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到第二诊疗室包石膏吧。”
姜颂都站起来了,又听见顾长浥问医生,“这种伤是怎么导致的,会是因为用力过度捏的吗?”
医生看他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那怎么会?这种骨裂一般都是跌到后手掌受力导致的。”
顾长浥八风不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又很快恢复了,“好。”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姜颂困得不行了,还得防备着顾长浥抽冷子,迷迷糊糊地在他后背上拍,“真不是你捏的,而且很快就好了,嗯?”
“我没觉得是我捏的,”顾长浥别着脸看车窗外,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姜先生的伤好不好,和我也没关系。”
姜颂没睡够,还疼了一身汗,实在是一点精神打不起来,舌头已经脱离脑子指挥了,“对对,和你没关系,不怪你。”
“不怪你。”
多年前姜颂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反复跟少年顾长浥重复这句话。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姜颂到国外出了一个短差,阴差阳错地没赶上返京的飞机,只好向后延了一班,还要绕点路中转。
结果原本的那一趟飞机途中赶上了恶劣天气,在中途迫降后短暂失联了。
好巧不巧的,前一班飞机迫降的时候姜颂这边也刚好登机,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中转的时候紧赶慢赶的,也没有特地和国内联系。
于是就出了一个时间差。
国内得到前一班飞机失事的错误消息的时候,姜颂真正乘坐的飞机还在天上。
姜颂从航站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一下就看见了跪在接站台上的顾长浥。
那双原本是金色的眼睛就跟疯了一样,猩红猩红的。
当时姜颂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拖着行李就朝他跑,“长浥,怎么了?”
顾长浥盯着他跑过来,目光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像是极力在区分梦境和现实。
直到姜颂快跑到身边,他才耷拉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来,非常简短地说:“没事儿就好。”
姜颂摸不着头脑,还揉他的头发,“想我没有?”
顾长浥温声回答:“想。”
“你不一直想要科比的签名球鞋吗?我给你签回来了。”姜颂很骄傲地拍拍行李箱。
“嗯,好。”顾长浥头也不抬地答应他。
“怎么了呀?刚才为什么在那跪着,你眼睛怎么了?”姜颂扒拉小孩脑袋,“怎么了呢?哭来着?想我想的?”
顾长浥把他的手躲开了,“你不是说坐昨天下午那班飞机吗?”
“啊我没赶上那个,我起晚了。”姜颂挠挠头,又献宝似的给他掏巧克力糖,“你喜欢的手工纯黑巧克力,要果仁碎不要葡萄干,我没买错吧?”
“你没赶上飞机,不能打电话给我说一声吗?”顾长浥还是不抬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对不起对不起,时间太赶了,我中间正好想去给你买这个,”他指了指巧克力,“我当时出了一趟中转的那个机场,差点后面这半截又没赶上。”
顾长浥把巧克力推开,声音异常的沉静,“你觉得我在意巧克力吗?”
姜颂本来就累了,又有点下不来台,也不太高兴了,“什么意思顾长浥?我这巴巴地哄你这个小崽子还哄出不是来了?”
“没有。”那是顾长浥那天白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姜颂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累得够呛,平白又挨了小崽子一通脸色,回家饭都没吃,直接洗了个澡就躺床上了。
身体累得要死要活,脑子还在倒时差。
他在手机上看到了澄清航班失事的新闻,回想起顾长浥的表现心里又酸又疼,感觉自己是理亏了。
姜颂还在琢磨明天怎么跟他道歉,一双手就扼在了他颈间。
喉咙的压迫感让他立刻本能地挣扎,却已经失了先机。
黑暗中他慌乱地摸到那双手,骨节分明但皮肤柔嫩。
分明是个孩子的手。
窒息感汹涌而至,阻碍了空气的最后一丝缝隙。
那双手是认真在用力。
他在失去知觉之前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他脸上。
“如果你也会死,如果你也会死……”
姜颂极力控制着自己,担心本能的反抗会误伤到了身上的人。
“我宁可亲手杀了你。”
意识大概抽离了极短的一两分钟,醒来的时候身边紧紧挨着一具颤抖的躯体。
“长浥?”他的嗓子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哑得可怕。
身边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将他搂住。
姜颂翻了个身,手搭在少年身上轻轻地拍,就像是他小时候做了噩梦时那样低声哄他,“不怪你,没事儿了,不怪你,嗯?”
黑暗里,他能感觉到泪水从他胸口渗进来,也隐约听见少年的呢喃,“哪怕是死,你也不能离开我。”
姜颂护着他的后背,声音很轻地向他保证,“不会的,不害怕。”